偏执依赖(99)
棺木离开了家,在巷口有短暂的停留,沈念作为唯一的儿子要绕着棺木走三圈然后摔盆,陈叔悄悄地告诉沈念:“要哭的,即便是做做样子也要哭的。”
可沈念依然没有哭,他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的面无表情地摔了盆,农村摔盆的寓意有很多种,有人说是为了表明完成了一个晚辈该尽的义务和责任,也有人说这是逝者过奈何桥喝孟婆汤用的,摔碎了就不能喝了,希望逝者记得和生者一起的日子。
沈念的不哭不痛让周围围观的人开始指指点点,沈念听到了,然后体会到了梁秋口中所谓的‘爽快的痛感’,他们越说自己白眼狼,越说自己没良心,越说自己不是人,沈念的心里就越痛快,那些沈崇山骂不了自己的话,由这些人的嘴里说出来也未尝不可。
他就在这样的骂声中暗暗祈祷,祈祷沈崇山还是能喝下那碗孟婆汤,这一世太苦了,他养的儿子也太不孝了,还是不要记得的好。
来世做个潇洒人,爱他所爱,自由自在。
沈崇山下葬之后这些来帮忙的人也就散了,沈念站在沈崇山的坟前许久都没有离开,像是接受不了一个人为什么会入了土,也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顾执一直陪着,安安静静地和他一起在太阳底下晒着。
后来一直在送葬队伍最后的游晓月在路边停了许久之后也迈步走了过来,沈念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她,对旁边的顾执和梁秋说:“你们先回去吧。”
顾执不可能同意,只是拒绝的话都还没有说出口,梁秋就抓住了他:
“行,不过我们不走,在那个路口等你。”
沈念没说什么,算是答应了,梁秋就进步强迫地把顾执带走了。
“游晓月也算是他的一个心结,要是能解开也挺好的。”梁秋带着他边走边说:“你也不希望他心里永远哽着这根刺吧?”
顾执虽然不满梁秋,但还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后来的路也不用梁秋拉着了,一直和他走到了路口停下来。短暂的沉默之后顾执问了梁秋一个问题:
“念念会好吗?”
梁秋的视线从远处沈念的身上看向了顾执,想起了那天晚上顾执看着沈念的目光,梁秋不想想太多,尤其是这个时候,可仔细想想顾执对沈念的一系列做法,看着他的眼神,为他的维护和占有欲都不得不让人往那方面想。
这是个情窦初开的年纪,有什么冲动和想法也很正常,可顾执对沈念,是正常的吗?
“顾执。”梁秋开口,虽然距离18岁还有6个月,但却带了点语重心长的味道,他说:“小念会好的,在这之前你不要给他别的压力,不然会适得其反的。”
顾执听到了梁秋的话,疑惑地回头看他:“我为什么要给他压力?”
“不会最好。”梁秋也不想把话说得话说得太透彻,万一自己想错了,万一顾执没这方面的想法却被自己点开了,那可就太不应该了,所以闻言也只是笑了下:“总之记住梁秋哥哥的话,不会害你的。”
顾执上上下下打量他,看怪物一样的眼神,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会给沈念压力了,他心疼都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
莫名其妙。
游晓月站在沈念稍微靠前一点的位置,似乎这样就不必看到沈念那张脸,好像她站在这里,只是为了和沈崇山告别,和别的人都没有任何的关系。
沈念看着那个新起的坟,看着上面的黄土和花圈许久,终究还是开了口:
“当初你们离婚的时候,我爸为什么要把我留下?”
这个问题自从他们离婚的时候沈念就在想了,明明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为什么还要养着自己,他从来没有问过沈崇山,即便自己在和他摊牌之后也没问过,他曾经以为这个问题毫无疑义,因为就算知道了,他也还是自己的父亲,可这一刻沈念想知道了。
在沈崇山走后,他突然想知道了,只是答案再也不会是沈崇山告诉他的了。
游晓月不知道是不是不愿意和沈念说话,许久都没有开口,沈念虽然有些失望,却似乎已经习惯了,她就是这样的,这就是她,无论自己怎么需求,她都不会有任何的回应。既然如此,他似乎也不用再等。
可迈步准备离开,打算把这里的空间留给游晓月的时候,她却突然仁慈的开了口,说:
“你是他儿子,他养你怎么了?”
“你知道我不是。”沈念看着游晓月的侧脸:“我不是他的亲儿子。”
“你是。”游晓月并不意外沈念的话,沈念也并不意外游晓月的反应,他们纵然离婚了却也一直都有联系,那么两年前沈念直接跟沈崇山摊牌说自己知道不是他亲生儿子的事情,游晓月知道也无可厚非。
“他养了你17年,他不是也是。”
“是。”沈念并不否认这一点:“他永远是我爸,可我还是想知道他把我留下的原因。”
“我不会养你的。”游晓月毫不犹豫地犹豫地说:“我当初其实是要带你走的,我不会养你,也不想用你来拖累他,他知道我在想什么,拦下了我,他说既然都是送给别人养,不如他自己养,反正他这辈子不会有别的孩子,不会亏待你,会好好养你的。”
或许是在说沈崇山的事情,游晓月第一次跟沈念说了这么多,这在沈念的记忆里似乎从来没有过,表情也是沈念从未见过的柔和,就好像回到了那日和沈崇山说这话的场景。
“我爸……喜欢顾铭,对吗?”
这句话倒是让游晓月意外,转过头看了一眼沈念,柔和不见了,被诧异所取代,还有一抹厌恶在慢慢展露,沈念看得很清楚,厌恶是对自己的,她用这样的眼神看了自己十一年,直至现在都没有变过。
沈念太熟悉了。
“你怎么知道的?”游晓月问他。
“我爸的钱包里有一张照片,三个人的合照,却把顾执的妈妈折叠了起来。”沈念说:“我爸养了我17年,我从来没有看懂过他,也对他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兴趣,你能和我说说他吗?”
“有意义吗?”游晓月又转头不看沈念了:“人都死了,即便懂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顾执到家里的时候,我其实恨过我爸,他对顾执很好,几乎可以说是百依百顺,会记得顾执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也会放弃跑车留在家里陪他,这些都是我没有享受过的。”沈念的声音很轻,可今天没有风,他的声音没有被吹散,还是足够让游晓月听到,或许沈崇山也能听到。
“直到他死了,我才想起他其实对我也很好的,在顾执来之前,他也会尽力照顾我,可是我全忘了。”
“我从没关心过他。”沈念说:“我知道现在已经晚了,但我还是想知道,你能告诉我吗?”
游晓月许久都没有开口,可沈念莫名地觉得她会,因为她也和自己一样,很想沈崇山,所以即便是对着自己这个她很厌恶的人,她也愿意说说的,因为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其他人和沈念一样,都是和沈崇山生活过许多年的人,拥有过一段相同的回忆。
“他是喜欢男人,喜欢顾铭。”游晓月到底是开了口:“在那个年代,你知道这种喜欢有多难吗?我一直觉得你爸其实什么都好,唯独眼光不太好,顾铭那个人看起来谦谦君子,却是个没有心的人,利益至上巧言善辩,明明不喜欢男人,却还能在得知崇山喜欢他之后不保持距离,若即若离地让崇山为他卖力,他最初闯荡出来的事业,有一半都是崇山的功劳,可他却在崇山以为自己的心意能得到回应的时候,说他要结婚了。”
“你爸当时就要离开的,他不怪对方不喜欢自己,却也没办法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别的人结婚,可顾铭又以离不开他为由,让他在继续在公司为他卖命,直到顾执出生,崇山才彻底离开,可顾铭太有手段了,让崇山纵使离开也一直没有忘得了他。”
“顾铭或许很享受这个过程吧,看着一个人满心满眼都是他,或许会觉得很满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