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依赖(38)
那两人竟真的被他这不要命的架势唬住了,冲过来的脚步有了迟疑,在顾执又一次不管不顾朝着他们投掷过来那块转头的时候,两人都明显怕了,不想再招惹这个疯子,相视一眼,丢下那抢来的十几块钱,转身走了。
千篇一律的留下一句狠话:“你等着小子,改天我弄死你。”
顾执嗤笑一声,连给他们一个眼神都不屑。
那两个混子走了,巷子里恢复了安静,顾执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气,满脸都是隐忍的痛苦,但他还是蹲下身将地上的钱捡了起来,走到忍着疼刚坐起身的沈念面前,将钱递了过去。
沈念看着顾执,没说话,也没接那些钱。
顾执却似乎有些不耐烦,没再等沈念有什么反应,直接将钱拍在他的胸口处起身就走,似乎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救的是谁,看着沈念的目光由始至终都淡漠到像是不认识。
就像是个陌生人。
也的确是陌生人,没有了那个家的牵绊,他们本就是毫不相干的人。
顾执弯腰捡起那个编织袋的时候,豆大的雨滴落了下来,沈念也在这个时候起了身,他能明显感觉到顾执的背影抖了一下,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因为沈念见到过,所以他能想象出顾执的脸上此时是恐惧的神色。
这样的下雨天,顾执从来都是害怕的。
顾执靠着墙根站了一会儿,确定不会打雷的时候才快步往巷口走去了,沈念在他身后也出了巷子,看着顾执离开的方向。
雨越下越大,虽然没有打雷,但时不时的轰隆声也能让顾执停下脚步,整个人都僵住了身子。
沈念看着躲在墙根下的顾执,看着他一副受惊的模样,小心翼翼的看着天色,似是很是害怕等下再砸下一声雷来。跟刚才在巷子里带着连命都不要的狠厉的他,一点都不像。
不管怎么说刚才都是顾执帮助了自己,可沈念最后没有走过去,不曾说谢谢,也不曾在他对着雷雨天畏惧的时候给他一只手让他握着,他就像没有看到一样,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就像他们今天根本没有遇到,就像刚才的危险不曾发生,他们只是在街上行走遇到的陌生人而已。
沈念不想生病是因为无人照顾,生病的难受和脆弱,只能是他一个人扛着,而最近的他甚至都可能扛不住,可这个世界总是很奇怪,你越不想发生什么,事情总会接踵而来的来找你,怕你不够脆弱,怕你不够孤独,总要看你被打磨的失去棱角才会洋洋得意的收回他的神通。
沈念发了烧,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生病是什么时候了,但总没有这一次来的凶猛就对了,他吃了药,喝了水躺在床上,裹着厚厚的被子希望睡一觉,出一身汗就能扛过去,可那药似乎一点用都没有,头疼欲裂到像要爆炸一般,他蜷缩起自己,开始不停的自我劝说与安抚:
“小念快睡,睡着了就好了,睡着了就不疼了……”
“小念乖……”
“小念听话……”
“快睡,快睡……”
他自己哄着自己,自己安抚着自己,可这样的安抚除了让他觉得自己更可怜可悲之外没有丝毫作用,他还是很疼,还是很难受。他甚至在想,巷子里的两个混子为什么没有将那把刀捅向自己。
那样的话,是不是自己就不会这么疼了。
雨还在下,他听着那雨不断打在玻璃窗上响的震耳欲聋,这样的声音似乎给了沈念底气,也给了他很好的保护色,他终于在这样一个所有人都在听雨声,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夜里哭出声来:
“好疼……我真的好疼……有没有人抱抱我……有没有人抱抱我……一下就好……”
没有人,除了雨滴没有人在这个夜晚来敲沈念的窗。
沈念哭的很大声,似乎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失去和孤独,一次性全部释放出来,可雨声太大了,大到他的哭声和呼声只能被压在这间小小的房间里,没人听得到。
或许是药效起作用了,或许是他哭累了,又或许他是真的困了,后来沈念也睡过去,保持着一个蜷缩的姿势,像回到妈妈的肚子里,可一旦想到他不是妈妈喜欢的孩子,他也不是因为被期待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沈念又开始觉得冷。
前所未有的冷。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见到了秦奶奶,秦奶奶端着一碗热粥来到他的床边,笑着叫他:
“小念,起来吃饭了,吃了饭病才能好的快,吃完再睡,快起来。”
沈念迷迷糊糊的伸出手,有人拉住了他,却不是秦奶奶,而是梁秋,他抱着篮球看样子是想带自己去打球,可自己的脸色或许是真的差到一种地步,梁秋,满是担忧的放下了篮球迈步走过来,抬手触碰他的额头:
“是不是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沈念其实不喜欢打针的,甚至是有点怕,可有人陪着他就没那么怕,于是乖乖的跟在梁秋身后听他的话去医院。可刚走出北屋,他就看不到梁秋了,他一个人站在小院儿里,安静的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喊梁秋,却没有人回答他,他喊秦奶奶,也是同样的安静。
他还是一个人,没有人给他煮粥,也没有人要陪他去医院。
他想逃离这个院子,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开脚步,他像是被困住了一样,只能在这里。
没有人听到他,也没谁来救他。
沈念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想到了昨天的梦,也想到了自己昨天晚上的痛哭,遥远的虚幻的一点也不真实,他不喜欢昨天晚上的自己,可沈念却又清楚的知道,昨天晚上的才是最为真实的自己。
他其实一点也不坚强。
起床的时候腰侧还在隐隐作痛,那踹在这里的一脚昨天晚上就已经淤青了,可沈念也没在乎,他昨天连死都不怕了,甚至希望就那么死去,这一点的伤算不了什么。
好像还是有点发烧,下床的那一刻依然头重脚轻,差一点就栽下去,可缓了一会儿确定自己能走能站之后沈念还是去洗漱了,他得上学去。
不是学业重要到这个程度,而是再在家里待下去,他就要疯了。
他应该选择住宿的,至少可以听到人声,即便是吵闹的,即便是不属于自己的。
经过一个假期,经过一场突如其来的病,沈念似乎更不爱说话了,他开始长时间的发呆,即便是在课堂上也往往忍不住的走神,第一次摸底考试,一直以来都名列前茅的他竟然连试卷都没答完。
老师和他谈话,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老师说,老师想要让他叫家长,可即便是沈崇山的电话号码,老师也是打不通的。
那段时间老师一直陪着他,可有些话还是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沈念也知道自己状态的变化和不正常,在学校不说话,发呆,回到家里连饭都不想吃,晚上躺在床上也是整夜整夜的失眠,或许是太安静了,他好像开始有幻听了,闭上眼就能感觉到有人跟自己说话。
是什么时候知道不能继续这样下去的呢?是某一天夜里沈念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对着空气说话,有问有答,有来有往。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病了,再不好好重视起来,有可能会毁了自己的那种病。
沈念重新申请了住宿,老师几乎是没怎么询问就同意了,这段时间每天和他聊天让老师也看出了沈念的家庭状况,能让孩子距离自己近一点,总好过让他一个人在家里。
申请还是不能立刻下来,老师让沈念多等几天,沈念应了,说:“我不着急。”
这次申请等待的时间有点长,时间快过去半个月,老师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马上就要十一月份了,这两天一直灰蒙蒙的让人觉得压抑,班里的同学说可能要下雪了,天气预报里说的。
沈念看向窗外,想起了去年过年时候的那一场雪。
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人待的时间久了,会想起很多很多的人,就连不喜欢的,曾经讨厌的,也都会想起的。
这天放学,沈念几乎又是最后一个离校的,只是与众不同的是,这一次回到蒹葭巷的时候他不是一个人,有人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