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雪人(35)
“如果他买了好吃的,就肯定只买一个。然后说他不喜欢吃,可是好吃的谁不喜欢吃,爸爸假装不喜欢吃,我就假装吃不下,这样我们就都能尝尝。”
“我最喜欢奶油蛋糕了,但是很贵!”小孩子的表情总是很丰富,对着小熊声情并茂,说得眉毛都飞起来了,“很小的,就要好多钱!”
“但是……我那次吃奶油蛋糕的时候,爸爸哭了。那天之前,爸爸说他遇到了一个熟人,但是又说看错了。第二天吃蛋糕的时候就哭了。”
“我就不愿意吃蛋糕了——”
小孩子说话声调上扬,说到开心的时候眉飞色舞,说到伤心的地方皱巴巴苦着脸。
寂静冬夜,小朋友陪伴他的新朋友入睡,向它诉说从没有人可说的一切。
拐角的楼梯口,罗羽钦坐在最后一阶上,做了不光明的窃听者。
他本来是听到狗叫,想把小熊带到屋里去,没想到有个小朋友比他来得早,穿得像个球一样坐在狗窝里。
罗羽钦穿得不厚,冷风一吹,脸上又湿,就凉嗖嗖的。可是他控制不住眼泪,也控制不住内心的酸痛。
地底下的房子是地下室,遇到了熟人是遇到了自己,可自己是怎么说的?他回想起当时,念筝的表情在脑子里却异常模糊。
再想后来,令他发疯的玉佛是他送的,让他感到讨厌的小孩是他的小孩,他以为念筝为了念念利用他,从而冷落了他很久。
不吃他做的饭,不好好和他说话,在床上欺负他,甚至对他视而不见。恨他对别人的痴情,也恨别人享受着念筝的爱。
却从不知道,自己才是那个被毫无保留爱着的人。原来在很久之前,自己就一直被爱着。
念念把熟睡的小熊轻轻放好,还给盖上小被,走到楼梯口被抱住,宽阔的怀抱不同于爸爸,但身上却很冷。
“罗叔叔,你冷吗?”念筝的鼻子也冻红了,眨巴着眼睛担心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罗羽钦不说话,用冰凉的手指捏念念的小脸,笑了笑:“商量个事儿,以后你也叫我爸爸,别叫罗叔叔了。”
“可是……那样就分不清你和爸爸了。”小朋友很为难。
“那你就喊他爸爸,喊我爸,行不行?”罗羽钦晃他的胳膊,把他的手按在自己下巴上,“喊一声。”
“你会对我爸爸好吗?”念念看着他,“你对我爸爸好我就答应你。”
说着,大颗的眼泪就掉了下来,说到底只是三周岁的小孩,明明是只需要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却过早成熟懂事。
他知道,爸爸其实很依赖他,所以他让自己像个小大人,不让爸爸担心。但是何尝不想依赖一个大人呢,想要什么都可以说出来,不高兴可以生气可以哭。
“你不要欺负他好不好?”他站着罗羽钦坐着,正好可以扑进他怀里,念念突然觉得自己很累,装小大人很累,懂事也很累。
在爸爸生病以后,怕罗羽钦不要他们了,每天都格外乖巧,希望罗羽钦喜欢自己,这样也很累。
“你会不要我们吗?”他哭着问。
“不会。”罗羽钦搂紧他,伸出手指,“拉钩。”
拉了钩,念念就坐在他怀里不吭声。
“叫一声呗。”罗羽钦掐他腰,逗他:“念哥?念老板?念大帅哥?”
“嘿嘿。”念念傻笑一声,“我不!”
“好嘛,耍赖啊!”罗羽钦抱着他上楼,拿下巴蹭他脸蛋,胡茬扎得念念乱躲,趴在他肩膀上不看人。
快到卧室时,念念才凑到他耳边很小声地喊了一声:“爸。”
罗羽钦眼眶一热,把他往上颠颠,“欸,宝贝儿。”
第35章 35: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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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春节比那年要热闹太多了。
小熊是只很活泼的小狗,尾巴一刻不歇,整日摇头晃脑,追影子刨土,从这头疯到那头。
念念有这样的小伙伴,变得开朗了很多,不再事事拘谨。
尤其是,他发现,他爸对他的容耐度很高。
比如爸爸不会允许他冬天吃冰棍,他爸允许,结果肚子疼,爸也不会生气,更不会说以后都不许吃这种话。
他觉得很好,有爸爸也有爸,简直不能再好。
除夕夜,罗羽钦从下午就开始忙活,还指使某位“童工”给他打下手。
甚至有熊姓编外人员帮忙跑腿——把垃圾袋叼出去。
“爸!丸子炸好了!”念念踩着板凳观望,香味扑鼻,他都流口水了。
罗羽钦在宰鱼,更像鱼收拾他,顾不及那边,“关了火,晾晾,尝尝好吃吗。”
“好——”念念照做,夹起一颗萝卜丸子吹吹,先伸舌头舔舔,不烫了再小口咬下去,满嘴油香味地喊:“好吃!”
“就是,爸,锅是不是脏了,它黑黑的。”捧着半颗丸子,念念走过去给罗羽钦看。
罗羽钦刚敲晕了鱼,一看,无奈了,“宝贝儿,这不是锅脏了,这是丸子炸糊了。”
“哦。”念念边点头边往嘴里塞,罗羽钦一手鱼血,一手鱼鳞,急了,“傻小子别吃了。”
“那给小熊吃。”念念慢吞吞地把丸子递到小熊嘴边,小熊嗅了嗅,摇着尾巴走开了。
念念喔了一声,“爸,小熊不吃。”
罗羽钦:“……”
除夕夜,罗羽钦前阵时间搬来的电视派上用场,八点的时候春晚开始了。
念筝还是不和他说话,不理他,不认识念念。今晚依旧在屋里守电话。
罗羽钦煮的饺子不怎么样,馅漏了不少,像锅面片汤,但念念不嫌他,特别捧场,小熊也哼哧哼哧吃得干净。
“吃饺子了。”罗羽钦端着一盘卖相较好的上楼,拍拍念筝的头,坐在他身边喂他吃饺子。
“张嘴,啊——”念筝就张嘴,机械地咀嚼,吞咽。
罗羽钦擦擦他的嘴角,夸道:“真乖。”再喂下一个。
喂了多半盘之后,念筝就不张嘴了,罗羽钦知道这是吃饱了,喂了点饺子汤,给他擦干净嘴,亲亲念筝的额头,“又长一岁了啊,宝宝。”
十一点五十多的时候,念筝快睡着了,春晚还在唱歌,很快主持人们就开始倒计时了。
“十……九……八……七……六……”
“叮铃铃……”电话突然响了。
“四……”
念筝猛得睁开眼,扑通一声从床上滚下去。
“三……”
“二……”
“一……”
“喂。”电话那边的男声不太清晰,电视里正在大声祝贺过年好,镇子里也开始放鞭炮和烟花。
念筝把话筒紧贴在耳边,勉强听到那边说:“念筝,新年快乐。”
说完,窗外飞起一朵烟花,在空中绽放,紧接着一簇簇盛开,念筝被声音吸引,呆呆转头向外看。
烟花放了两分钟,属于未来电子的一小块夜空重归平静。
罗羽钦站起来,把打火机放回口袋,耐心等了好久,听到手机里念筝很费力地开口:“……时候……回……来?”
他笑了笑,“宝宝,下一次下雪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周遭的人家在热闹地庆贺新年,清风镇颓丧了一年,在新春伊始重新焕发出生机。
人们总觉得,在这一天,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苦痛都能翻篇,遗憾能有转圜。
雪是在一天夜里下的,起床之后,外面已经白茫茫一片。
念筝光着脚就要往外跑,被罗羽钦摁住穿好袜子和鞋。
推开门,雪粒转着圈扑到脸上,念筝在发抖,呼吸也变得急促。
他茫然地四处张望,却没有那人的身影。
雪势未减,念筝蹲在窗下,把手缩进衣袖里,鼻尖通红。只一小会儿,头发上、睫毛上、衣服上落了雪,他一动不动,变成了一个等待的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