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饮(94)
他什么时候带眼镜了,顾执目光落在他脸上。
大概是察觉到被人直直的盯着看,江初抬了一下头,顾执怔愣了片刻,目光才从他脸上移开:“你说呢?”
他坐了一夜的车,辗转了好长时间才找到这里,此刻还在萧瑟里,整个人都透着大写的疲惫。
冬天的气温低的让人多站一会儿就瑟瑟发抖,门外的风依旧见缝插针的透过外套往皮肤里钻,江初揉了揉鼻子没回他的话,但微微让开了一些,说:“先进来。”
屋里的老人被惊动了,年迈的女声传了出来
“小初,你在跟谁说话呢?”
没多久,顾执就看见一位年迈的老太太探出了头。
她穿着厚重的棉服,步子有些缓慢,但看着精气神却很足,院子里并不暖和,江初出声阻止他出来:“是同学,别出门外面冷。”
“那快带同学进屋。”老太太这样说着,听话的转身往里走。
顾执很少会看见说话会带着温度的江初,羡慕之余也大概明白这祖孙俩感情应该是很好很好的。
顾执跟他进了门,叫了声:“外婆好。”
他从小就讨人喜欢,说话做事都仿佛是专门挑着长辈的喜好复制的,这声外婆叫得跟自己亲外婆似的,老人家当即就喜上眉梢。
“你怎么知道我是外婆不是奶奶呀?一定是小初跟你说的吧。”
不等顾执开口,她又说:“来就来了,你买这些干嘛。”说着去接顾执手里的东西。
顾执想说我问路不买人东西人家就不说,我也是没办法,但他知道老人家喜欢听什么,所以他说:“给您拜早年呐。”
果然老人家笑的和不拢嘴,她对江初使了个眼色说:“去倒水啊。”然后拉着顾执往沙发上坐:“这么早还没吃饭吧?我去热点早餐,你们先坐。”
江初听了老人家的话倒了杯热水给顾执,又在他旁边坐下去,打量了顾执一番又重复了先前的问题:“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大概是想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但由于他也同样忐忑所以问出来的话就变了。
顾执瞥了一眼外婆的背影,确定江初不会把他赶出去,这才大着胆子没好气的说:“你不回我微信,手机也打不通,连你家里电话都没人接,你还好意思问我,有什么了不起的事,至于跟我结这么大的仇么?”
虽然是抱怨的语气,但丝毫没有气势,更多的像是在抱怨委屈,连眼神都是乖巧温顺的。
江初的怒气早就因为缺乏实质性的原因,那天过后就烟消云散了,后来花了大半天的时间隐约感觉到那天顾执其实是找他道歉的,是自己把它搞砸了,冷静后也觉的自己有些无理,毕竟从理智上来说顾执的那些顾虑都没错,自己逼得那么紧,如果适得其反了,顾执一气之下真的就这么算了,后悔的还是他自己。
但他个性冷淡惯了,很多事情他心里清楚但奈何开不了口,就像他很早就喜欢顾执,可先开口的那个人并不是他,明明在意的要死,却总是表现的云淡风轻,加上手机忘了带,索性想着等到春节结束,回去的时候再说,却没想到顾执会突然就这么跑过来。
南川市到嘉县的车程他再清楚不过,从顾执的状态也能看得出来着少爷一路没少受罪,这人没打招呼,就跑来了估计是临时起意。
认识顾执这么久,他可没有舍得这样折腾过自己。
从那么远的地方坐了一夜的车,已经把“主动示好”四个字贴在脑门上了。
*
“看在我不远千里的份上,你大人有大量,就别生气了呗。”顾执放下杯子,有些摸不准此刻江初是什么心情,所以说话总带着几分试探。
凭他对江初的了解江初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就算真的还在生气,看在他长途跋涉一夜的份上应该也不会计较了。
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正响,果然就听见江初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虽然只是很轻的一声,但这足够顾执把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了。
话音刚落,外婆就从厨房端着盘子出来了,盘子里冒着热气,江初上去搭了把手,把早饭摆在桌子上。
“只有这个,你凑合吧。”江初见惯了顾执每天都是三明治加进口牛奶的标配,不知道那杯冒着热气的豆汁他喝不喝的下去。
顾执空腹坐了一夜的车,此时正饥寒交迫。外婆对于这个突然从天而降的同学喜欢的不得了,顾执不知道客气为何物,来者不拒,一顿早饭顾执吃出了史无前例的满足感。
外婆收拾完就出门去社区活动中心活动腿脚去了,这是她每天上午雷打不动的活动,前两天江初刚到,她停了两天没去,但她发现不去也没有别的事干。
江初素来话不多,在家也只在房间里不是看书就是写作业,偶尔出来帮他洗个菜刷个碗,外婆一方面很欣慰他不用人督促自觉性这么高,另外一方面她又像很多老人家一样爱操心,总觉得别的孩子都是成天不着家,只有他家这个连放假都在家坐禅,性格实在是过于孤僻了。
她在家呆的那两天发现江初总是会刻意出来找她聊天,老人家又觉得自己耽误外孙看书,于是又恢复了每天上午出去一趟的老规矩。
临出门前还问了顾执爱吃什么,说中午回来亲自给他们做。
顾执没好意思厚着脸皮点菜,只好说自己不挑食,什么都行。
外婆出门后,顾执毫不客气的瘫在沙发上:“我可以申请征用你家沙发三个小时么?实在太困了。”
本来还有饥寒在困前面挡着,这会儿不冷也不饿了,自然就困意上头。
“去房间睡吧,不容易感冒。”不是问,江初直接拎起沙发上的人,往房间里走,房间里的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好了,屋内暖和的都能穿短袖。
顾执没什么力气反抗,加上他本来也不打算反抗,就跟着人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望着有些简单的房间,一时没说上话,目之所及只有——
一张叠的整齐的床,一个堆满纸笔的书桌,一个衣柜,没了。
也就是说,他得睡在江初床上,但问题是他没洗澡,先不说他怕洗完澡人会清醒,就一想到江初那个洁癖狂能接受他就这样上床恐怕也是难事。
谁知江初像猜到他脑子里在想的什么,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不慌不忙的解释道:“你放心,我家床单有很多。”
大不了等你睡醒了再换。
顾执心说,你踏马的可真会聊天。
他被人塞进被子里,因为实在是困极了,他几乎是沾床就睡的。
第64章 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十二点了,白天睡觉的人醒来更容易恍惚,睁眼的瞬间他有点懵,直到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抬眸看见不远处得背影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
窗帘被拉上,只留出一条很小的缝,屋里一片温暖,所以外面是晴天还是阴天并不能看的出来,江初的桌上已经没有之前那么乱了,他背对着顾执,躬身伏在桌上,桌角的台灯光线很暗,把少年的脊背拉出英挺的线条,在冬日的午后里显得格外安静柔和。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江初笔尖在页面上扫过的笔触声,他盯着江初的后脑望了许久,然后小幅度的翻了个身。
虽然极其的轻,但还是让伏案写字的人有所察觉。
江初阁下笔,转身就看见顾执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收起了伸了一半的懒腰,将被子往脑袋上一蒙,制造出熟睡的样子。
江初悄无声息的走近,在那堆鼓包的床前站了一会儿,然后才掀开一角。
顾执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蒙出了汗,几缕发丝贴在额头上,睡容像个无知无畏的婴儿,他伸手拨开那几缕湿发的时候,看见顾执明显的煽动了一下睫毛。
他倏的收回手,在他眉间落下很轻的一个吻,像是被柔软的羽毛轻轻扫过,顾执心跳升温,捏着被单的一角蹭的打了一下滑。
屋子里安静的仿佛一切都是幻觉,他思绪不可避免的想起很久之前。
那时江初也是在这样的安静里问他是不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