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人(22)
楼上楼下地跑,还去了趟医院的商超。
秘书也没照顾过病人,不过反正有老板报销,零食、水果随便买。
他买了两大袋子东西提上去,到了佟殊病房门口的时候探头探脑地往里看,佟殊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进去,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放下,转身就跑,就好像病床上那人是什么豺狼虎豹,醒了就能把他生吞了。
秘书回来的时候徐安唐靠在后排座椅上正迷迷糊糊地要入睡,结果突然被惊醒,睡意全无。
“他怎么?”徐安唐问,“一时半会死不了?”
秘书无奈地说:“徐总,就是发烧,着凉了,基本上不太可能死。”
徐安唐点点头,没说话。
“他没什么事其实可以出院的,我出来的时候高烧已经退了。”
“他愿意住就住着吧。”徐安唐说,“你给医生留电话没有?”
“留了,留的我手机号码,我让医生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徐安唐满意了,摆摆手让秘书带他回公司。
“徐总,要不我送你回酒店吧,好好休息休息,我看你脸色也不怎么好。”
“没事。”徐安唐停不下来,还有太多的事等着他处理。
这些日子正式接管公司,他突然发现自己以前确实把经营一家公司想得太简单,不仅是各业务条线他需要掌握,还有那么多人情往来不得不处理。
有时候徐安唐真希望自己能有几个分身,分头行动,多管齐下,提高效率。
然而人啊,分身乏术,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徐安唐回了公司,一直忙到深夜,等到他从工作中抬起头来,隔壁的秘书已经趴在桌子上睡得快流口水了。
深夜一点多,这座城市终于恢复了最原始的平静,白天里的那些欲望躁动在这个时刻都沉沉睡去,徐安唐望着窗外,看着阑珊的灯火,心也跟着下沉。
他依旧毫无睡意,大脑过于兴奋,累却不知道怎么让它暂时停止转动。
他把看向远处的视线逐渐收回,落在玻璃窗映出的自己的身影上,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面目模糊,他不太认识自己了。
徐安唐双手撑着轮椅的扶手,试图站起来,但努力了两次还是放弃了。
他在某些事情上已经把自己逼得很紧,那么这件事就先放过吧。
徐安唐转回来,又看着满桌的文件,不想动手收拾了,留给秘书去整理。
他打开抽屉,里面放着户口本,还有一些之前用过的资料,户口本上佟自修的身份已经被注销,户主变成了徐安唐。
他打开,翻看,几分钟后拿起打火机,烧掉了自己的那一页。
佟殊退烧之后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这大概是这段时间以来他睡得最好的一次。
睡眠这个东西很奇妙,一场无梦的沉睡能让一个濒死之人重新恢复元气。
他醒过来的时候周围漆黑一片,定了定神,扭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半夜一点多,正是闹鬼的好时机。
佟殊盯着秒针在心里读秒,读了足足三分钟。
他深呼吸,觉得脑子清醒了很多,身上也不沉了,最强烈的感觉是想上厕所。
他抬手开了灯,掀开被子下床,单人病房,甚至还配备独立卫生间,佟殊往卫生间走的时候突然想到自己可能没钱交住院费。
去厕所“放水”,尿完之后身心愉悦。
大病一场之后整个人都有些发虚,可是即便是此刻的发虚,也好过前阵子醉生梦死的样子。
他用冷水洗了把脸,起身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猛然间发现不过才半个多月的工夫,怎么镜子里的人变得这么陌生?
瘦得眼窝凹陷颧骨突出,胡子拉碴头发蓬乱,说是丧家之犬真的一点都不为过。
佟殊扁扁嘴,看着这样的自己又想哭了。
他的没出息是刻在骨子里的,以前被宠惯了,经不住事儿。
但难得,佟殊忍住了,又往脸上撩了点水,转身走出了卫生间。
他睡够了,睡醒了,睡舒服了,这会儿坐在床上往外看。
医院病房望出去的景色实在没什么美感可言,从这里看出去是医院的后院,平时住院部的病人会到那里散步。
现在正是半夜,只有鬼才会出现在那里。
佟殊看着窗外,无意间瞥到玻璃窗映出的自己,他突然觉得自己比较像鬼,还是那种有郁结没法转世投胎的鬼。
他想到了徐安唐,自己的郁结不就是徐安唐么,手刃了那人他才能投胎去。
第34章
佟殊在医院赖了三天,医生都说他没事了,他也不肯出院,最后,医生一脸愤怒地说他:“你再不走这就是占用公共资源!”
佟殊还是不肯走,医生打电话给徐安唐的秘书,秘书忍受着佟殊的责骂愣是把人送回了酒店。
心里还是不痛快的佟殊在把秘书赶走前突然又叫住了他。
秘书吓了一跳,忐忑着回头。
“他是死了吗?”没死为什么一直不出面?
“谁啊?”
“你老板。”
秘书恍然大悟,赶紧解释:“没有,徐总的腿最近恢复得不错。”
他误解了佟殊,对佟殊跟徐安唐之间的事毫不知情的秘书还以为佟殊终于意识到他“哥”其实对他不错,开始别别扭扭地关心起对方。
“我只是问你他死了没,不用跟我说这些废话。”
两个人正说着,秘书的手机突然响了,恰好就是徐安唐打来的。
徐安唐说:“来公司接我。”
他只丢下这么几个字就挂断了电话。
秘书看了一眼佟殊,说自己有事先走了,还特意留了名片给对方。
佟殊嗤之以鼻,根本就不接,秘书好脾气,把名片放在门口的架子上就跑走了。
佟殊看着他离开,心情更糟了。
前几秒钟还吵吵嚷嚷,这一刻突然安静下来。
这段时间佟殊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这么害怕安静,害怕空无一物的生活,害怕没人看见他、没人和他说话、没人经过他。
他狠狠地摔上门,往屋里走的时候随手拿起那张名片,看都没看直接撕成了两半。
佟殊好几天没回来了,酒店竟然好像成了他真正的归宿。
他躺在床上,叹了口气,不得不说,酒店的床确实比医院的病床舒服得多。
他想起自己从小住到大的房子,那个房子后来怎么样了?
成了他的梦魇,成了他想起来就觉得浑身发冷的地窖。
他一扭头,瞥到床头柜上放着的文件袋,当时他被救护车带走,房间后来被保洁打扫过。
保洁把被他丢在地上的文件袋捡起来好好地放在床头柜上,这袋子沉甸甸的,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佟殊盯了好一会儿,伸手拿了过来。
他捏着文件袋的白色线头,转了几圈,打开了。
里面是厚厚的纸张,还有些照片,佟殊看照片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年轻时候的佟自修。
他是没见过二十几岁的佟自修,但即便岁月再怎么不饶人,对于熟悉的人来说也可以轻而易举地辨识那张脸。
佟自修年轻的时候看起来也是个意气风发的人,穿着白色衬衫,搂着身边的人笑得傲气。
那个被佟自修搂着肩膀的男人佟殊不认识,没见过,很陌生,也穿着那个年代很常见的白衬衫,戴着一副金属边的近视眼镜。
照片里的两个人看起来关系亲近,一共七张照片,全都是他们在一起的。
佟殊盯着那个陌生人看,总觉得有些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把照片放到一边,视线转移到手里其他的文件上。
最上面的一张佟殊就看得愣住了。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一边看手里的东西,一边皱起了眉。
厚厚的一叠纸,有合同,有往来书信,佟殊看到这些的时候,只觉得不寒而栗。
他用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看完了里面所有的内容,突然之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徐安唐说佟自修让他变成了孤儿,为什么徐安唐说这些财产本来就不是他佟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