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43)
“嗯,等我。”
余英搜索了一下酒吧地址,地图上显示那是一家gay吧。余英脱掉警服,换上了便服,他裹上一件厚外套,出门了。
余英来得很快,两支烟的功夫。
萧忱刚抽完第三支烟,偏过头把烟头按在粗糙的水泥墙上捻灭,丢进了近旁的垃圾桶。
酒吧门口的都市男女熙来攘往,但余英的身形实在太瞩目了,即使穿了一件最朴素的深色棉服,也能让人在人群中一眼注意到他。
今早为了见余英,萧忱是特意打扮过的,还喷了香水。这是他第一次喷香水。
虽然一天过去,他身上的香水味已经很淡了。
萧忱今天要风度,没要温度,穿得很扎眼,但是单薄,不抗冻。
余英循着他的方向走过来时,他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了。
如果再年轻几岁,他一定不会这么娇弱。
萧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余英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看到他第一句话便是:“穿少了。”
他的嗓音非常低沉,好似加重了周围夜色中的冷意。
萧忱揉了揉鼻尖:“风大。”
“去我车里吧。”
萧忱摇摇头:“丁照秋还在里面呢,我得等他。”
余英直接说:“给他打个电话。”说罢,他拿出手机,萧忱忽然抓住他的手腕。
“就在这说吧。”
今天似乎不太适合单独相处,至少就萧忱而言,以他现在的情绪状态,他不想绷着一张脸给余英添堵。
他不是那种会隐藏自己情绪的人,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不喜欢强颜欢笑,故作洒脱。
余英作罢,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套在了萧忱身上,态度比较强硬:“穿着。”
余英体质好,虽然以前受过伤,但身体素质肯定比萧忱要强,浑身的肌肉也不是白长的。
萧忱把脖子瑟缩在他的外套里,感受着他身体的余温。
“忱哥要听什么?”
“所有吧,有关你那位故人的事。”萧忱停顿了片刻,“我听说他是为了救你牺牲的?”
余英嗯了一声:“谁告诉你的?行准?”
“不是。许可可,我自己问她的。她知道的很少,也没说多少。”
那位故人叫沈境阔,他是余英的大学同学,两人同窗四年,毕业后一同被分配到了市局刑侦队。
其实在警校毕业后能直接安排去市局当刑警的人很少,一般都是从基层派出所开始干起。但他俩在校期间成绩和表现都非常优异,在同一届学生中实属翘楚,于是出了警校就直接进了市局。
早些年的时候,余英的性子还很野,远不如现在这般沉静。他打小跟他那位军人爸爸对着干,大学毕业后也还是那样,怀揣着一腔热血,做什么事都抱着必死的信念,激情又冒进。
说白了就是一根筋,沉淀不够,是个工作狂属性的愣头青。
他从不畏死,从穿上警服的那一刻起,就把死亡当成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他也必须强迫自己去这么认为。
直到他真正直面沈境阔的死亡。
“那一次我们出任务,其实是去调查一桩未成年少女性侵被杀的案件,但是我们赶到现场,才发现这个案子还牵扯着毒品交易。”
禁毒队和刑侦队部门分开,各司其职,余英是刑警,不是缉毒警。他平时见惯的那些杀人犯,跟沾上毒品的人来比,至少还不都是亡命之徒。
他们是收到群众举报才赶去现场调查线索的,谁知正好撞上一场正在进行的毒品交易。那是一间郊外的老房子,四周渺无人烟,现场毒贩并不多,但他们当时的警力也很少。
都是经验丰富的精干刑警,敏锐的嗅觉和优秀的现场应变能力让他们很快控制住了一部分毒贩。
“但当时的人真的太少了。”余英的嗓音格外沙哑,语调却是平的,“我们只是过去勘测现场的,根本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逃了一个毒贩,我追出去了。”
沈境阔的声音仿佛还在余英耳边回荡。
“余英!”他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动作利落地给压制在身下的罪犯铐上手铐。
其实按照当时的情况,余英不应该追出去的。
他们的警力太匮乏了,如果毒贩在外有接应的人,一旦穷追不舍触怒了他们,牵扯出更庞大的犯罪群体,只会让在场的人员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沈境阔跟上余英的步伐一道追了出去。
那一天下着小雨,天空阴云密布,河边的泥土被细密的雨水浇灌得松松软软。一道道身影从河边疾风般地闪过,地上泥水四溅,印下了纷乱又深重的脚印。
余英双手握枪贴在身侧,奋力冲刺,洪亮的声音响彻河岸:“不许动!再跑开枪了!”
他可以断定那人没有持枪,因为有枪在手是不会如此狼狈地落荒而逃的。
“但是我没想到他有手榴弹。”余英的声音哽咽了,他略微停了停,从口袋里摸出烟,点上,狠狠地抽着,“……境阔是被炸死的。”
萧忱浑身一抖。
一般在涉毒集团里流通的军械,不是自制就是黑市上非法购得,实际伤害性肯定比不上军用制式的。但是要夺走一个人的生命,其威力也绰绰有余了。
“他看到那人拔手榴弹,冲上来把我推河里了。”
那是瞬息间的事,余英猛地落入水中,耳边是汩汩的水流,伴随着一声沉闷的爆炸声,他的所有感官都陷入了一种高度扭曲的状态。
他破水而出,上半身浮出了水面,双手颤抖着举起枪,凭着本能朝远处步伐踉跄的黑影开了几枪。
黑影倒下了。
眼睫上的水珠不断滚落,浑浊的河水模糊了余英的双眼,他想重新沉回水底,但是他不能。
余英疯了一般往河岸游去,他双眼猩红,扒着松软的泥土拼命往河岸上爬。
队友都赶了过来。
但沈境阔已经牺牲了。
躺在地上的那位年轻的战士,已是满身鲜血,血肉模糊。
余英右眼眼尾的那道疤,就是那一天留下的。
他只是被弹片划伤了眼睛,而他的战友却永远离开了人世。
那一枚个人一等功奖章背后背负的代价,应该就是这些吧。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他不再把死亡看成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而明白这个道理的代价,却是另一个人的生命。
后续的事余英没讲,也没说自己早些年是怎么度过的。
“就是这些了。”余英低下头,手指在眼睛上用力地抹了一下,“关于那位故人的事。”
“抱歉,咳……”萧忱咳嗽了一声,“我非要问这些。”
“我迟早会跟你说的。”余英轻声道。
血液里的酒精还未完全挥发,萧忱带着些微醉意,问道:“许可可说那位战友喜欢你,他是你的初恋吗?”
余英没有回答。
他和沈境阔还在警校上学的时候,沈境阔是对他表露过心意,后来分配去刑侦队后也不止一次以开玩笑的方式对他说过“喜欢”。
“我说余警官,你别成天埋在卷宗里了,看看哥吧,哥跟在你身后多少年了。”沈境阔从身后搂住余英的脖子,锁喉,强迫他抬起头来,“下了班去撸串?我表哥开了一家烧烤店,哥请你。”
余英笑着扼住他的脖子,抵着他的下巴把人推开:“一边儿去,别耽误我干活。”
余英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称不称得上喜欢,当时年轻力盛,一心扑在工作上,哪里顾得上谈情说爱。
沈境阔何尝不是,在耳边叨叨了那么久,其实也没有正式跟余英谈过这些事。
两个人都是一样的人。他们有更重要的使命,无法将多余的精力分散在个人感情上。
应该是喜欢的吧。
只是没有突破现状的契机。
良久,余英回道:“是初恋。”
萧忱是真的醉了,话赶话地问:“你一直拖着不跟我在一起,是不是跟那位故人有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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