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阶教连错蓝牙耳机后(108)
禹周的号码当然不能给家里,一家子戏精不知道得背着他整出什么事。龚姚尧搪塞过去,又问了问其他人健康,就准备挂电话了。
话到分别时,多少会有一点伤感,龚母问他元旦回不来,寒假总得回吧。
“回的,寒假肯定回啊,过年呢。”
——你们寒假一个多月假呢,把小帅哥也带回来一起热闹热闹。不行咱们一起旅旅游。
“诶呀,你这个人着急什么,我们才处了多久……”
眼看前面就是办公室,龚姚尧强行挂了电话,免得禹周听到他打电话真的当真,要和他一起回去过年。
办公桌前,禹周正面露难色地刷新着邮箱页面,龚姚尧走到他身后,拧开一瓶水递到他手中:“怎么了?又是哪个厂家没有回复吗?”
“不是,我在等谢导的邮件。”
昨晚禹周加完班回宿舍后,已经过了两点,居然接到了谢超凡的电话。时隔这么久,先是夸了他在之前大会上的表现,问了项目进展,最后又指点了禹周最近发给他论文的小问题,口头指导毕竟不方便记,尤其昨晚夜深没有光源让禹周做笔记,谢导最后说今天中午前会发一封邮件给他。
可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了还没有收到,禹周想再打电话询问时,手机关机电话没有人接。
“谢老师一直不是很忙吗?他可能又出差了?”龚姚尧听了禹周的复述,心里做猜测。
“其实昨晚我就该奇怪了。谢导他平时很少会半夜给我电话,他曾经说过,科研工作再讲究争分夺秒,该休息还是得休息,不能累垮身体。”
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陈学姐呢?她今天怎么没来?”
“学姐去谢导家取东西了。”
总不能只等谢超凡的邮件,禹周和龚姚尧翻出其他资料准备工作时,项目群里陈淼发了一个坐标地址——她在清大医院。
陈三水:[位置]
九宫格:???
陈三水:啊啊啊终于发出去了,医院信号不好我电话都打不出去,你们快过来
周君:是谢导吗?
陈三水:要亲属签字!谁能签啊?
没有时间在群里废话,禹周和龚姚尧套上外套就朝医院赶去。
陈淼在群里说她带着谢超凡已经从急诊转到内科了,他们到了可以直接上十一层。
下午的医院仍旧有很多人,两人等了三趟电梯才到楼层,电梯刚开门就看到了迎面站着的陈淼,白色的羽绒服上有不少飞溅的血迹,瞬间吓到了龚姚尧。
“你也受伤了吗?谢老师怎么了?”
陈淼情绪还没有缓过来,不知她去谢超凡家遇到了什么事情,见到熟人后精神终于放松了许多,几乎是同时,眼泪滚滚落下。
禹周急忙扶住有些站不稳的陈淼:“学姐,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我去谢导家时他刚吃完午饭,说要给你发论文批注,做到一半突然就开始咳嗽,我扶着他找药,结果他咳出了好多血,就那么倒在我面前……”
“好了好了,你找个椅子坐一会,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眼看陈淼要失控,她的病好了还不到半个月,万一出岔子就麻烦了,禹周及时打断她,使了个眼色给龚姚尧,朝陈淼说的诊断室走去。
亲眼目睹导师病倒的冲击,让近来都不怎么顺利的陈淼怅然若失,禹周去看谢超凡的情况,龚姚尧则陪着学姐坐在了医院走廊的长椅上。
即便不是医生,听了陈淼的描述,龚姚尧也知道谢超凡的情况不容乐观。
半年前他还见过一次谢老师倒地,同样是他们三个人叫了救护车,可谢超凡最后却说只是一场感冒。
现在想来,频繁的咳嗽、晕眩、咳血,种种迹象关联在一起,结果自然昭然若揭了。
陈淼闭着眼,静静地靠在椅背上,眼泪从眼角滑下,在脸上留下道道泪痕。
龚姚尧同样焦虑,他在一旁看着陈淼,却无从下手。
“尧尧,你知道吗?”陈淼没有睁眼,语气无比平淡,可越是平淡龚姚尧越是担心,“很多时候,我都在想,世界怎么会这么不公平。”
“学姐,你不要想那么多……谢老师不会有事的……”安慰陈淼的话,连龚姚尧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
“小时候,老师和长辈最爱说的,就是努力总会有回报。本科没被第一志愿的B大录取时,我安慰自己可以考研考上来;研究生被本校保研的排挤,我也不当回事,结果申请学校受阻,谢导还出了事……”
龚姚尧心中一振,学姐出国的事事真的没有转折了吗??“没事,学姐,肯定有其他办法的……”
“年后,我可能会去找工作吧。”陈淼有些失魂落魄,“也是,出国家里的经济压力那么大,我早早工作也好,早一点赚钱还可以供家里的弟弟。”
龚姚尧无法设身处地感受陈淼的想法,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能做一个贴心的听众,听陈淼说自己的辛苦和劳累,听陈淼斥责秦志勇的不求上进,听陈淼羡慕禹周和龚姚尧的一帆风顺,听陈淼说自己的未来一片灰暗。
话到最后,两人相顾无言,好在禹周正好回来了。
陈淼见人,站起来欲言又止,想问结果,却又不敢面对可能的事实。
禹周面色凝重,将手搭在陈淼肩上:“学姐,谢导他,医生初步判定是肺癌……”
陈淼险些站不住,龚姚尧在后方及时托住了她,才不至摔倒在地。
“怎么会?谢导他又不吸烟……”
“只是医生的猜测,希望是错判。”禹周安慰她,“结果还要再等,学姐,谢导也没什么其他亲属了,我联系下我爸妈来,这几天需要咱们照看一下。”
谢超凡是真正的孤家寡人,病倒的事很快在学校里传开了,陆陆续续有一些同事来看他。过往再有什么过节,面对病床上气息微弱的人,也没什么好计较的。禹家作为他的朋友,主动承担了大多数亲属该办的事。
一周后,结果也出来了。
禹周在走廊里等到父母,他们拿着大大小小的诊断书和医嘱资料,看到殷切等待的儿子,脸上的难过终究还是掩盖不住。
禹周看他们的表情,差不多猜出了结果,可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爸妈,谢导他?”
“你妈和你说,我去看超凡。”禹父将提袋给了禹妈妈,接过她手里的保温桶和果篮,“一会儿你就直接拿药结账办出院,这些诊断书不要让他知道,我去病房看看。”
禹父与谢超凡有近四十年的交情,从大学到现在各自成家立业,无论中途分开多少年,即便隔着太平洋,他们也是最了解彼此的师兄弟、挚友、知己,现在却要面临生死决别。
禹周看着父亲伟岸的身子渐行渐远,心中也很不是滋味,他主动替母亲分担一部分东西:“妈,我和你一起去办出院手续。”
“好……”禹妈妈点了点头。
两个人奔波在不同的楼层间,禹周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办理出院,就是放弃治疗了?不需要问问谢导吗?”
癌症,一个并不陌生的词汇,多少人因为这个而离开了人世,可能拖一天就是一天。之前从医生口中得知谢导可能是肺癌时,禹周就回家查过,如果没有扩散,还是可以做切除手术的,除非……
“医生建议回家静养,用食疗的方法。”禹妈妈心中的难过不比禹周少,她和禹父能走到一起,少不了谢超凡的支持和帮助,禹周的成长中,谢超凡几乎担当了类似“教父”一样的存在,这个兢兢业业的男人,因为在早年防护措施不达标的情况下,吸入了过多的有毒气体,近年来的工作压力和身体的过度透支,更是加速了他的病情。
“所以,静养的话,大概可以……”大概可以撑多久?
无论平时再怎么稳重可靠,禹周终究只有二十岁,他从未面临过死亡,从未如此近距离地面对分别,除了担心不舍与心痛,浓郁的恐惧感同样侵袭着他——一个人的寿命能有多长?朝夕相处的人,在某一天突然病倒,也许就开始了生命的倒计时,他还从未想过会与生命中的任何人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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