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于热带(14)
前方显然火力正紧密,李贺良把我的头按到挡风玻璃下,然后猛踩油门,我只感觉自己重重的撞向后面,然后就是子弹打在车上的声音。还有人的惨叫。过了一会儿,我坐直了身体,挡风玻璃已经出现了裂纹。我们又回到了原来行进的那条路上。后面我们的车只有两辆了。我已经无暇害怕,直到李贺良又一次刹住了车,把我拉下去,我们弯着腰钻进路边的草木丛中,我听到他骂了一句:“他妈的,他怎么这么多人!”
后面两辆车的人也下来,匿于路边等待伏击。我和李贺良在这时向草木茂盛的地方走了走,然后小心的躲了起来。
前面来的果然还是缅甸军,这次他们似乎是其中的精锐,很快就把我们伏击的人打得七零八落。剩下的人一边还击一边向后撤退。我这次是真的绝望了,李贺良的部下太少了,而缅甸军越来越多,我们今天要死在这里了吗?
太阳升上了半空,热带的太阳似乎特别大,煌煌的照着,周围潮湿而闷热,弥漫着草汁的味道。我真的要在这个我最厌恶的地方死去吗?我冷汗淋漓,抓住了李贺良的手:“哥哥,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李贺良颤抖着搂住我的肩:“我们不会分开的。”
可是,前面我们的人都已经支持不住了。几声枪响过后,一片寂静。
缅甸军们扫清了他们所有的障碍,现在慢条斯理的向我们逼近。李贺良拉着我站了起来。我看到长长一线的缅甸军,为首的一个人身材高大,穿着肮脏的迷彩服,钢盔下露出阴郁的绿色眼睛,满意的盯着我和李贺良。竟然、竟然是爱德华!
“没想到你们兄弟和好了?里拉本,好久不见!”他举起枪,从我瞄到李贺良,李贺良悲哀而虚弱的看了我一眼。
枪响了,李贺良的腹部被打穿,血迅速的涌出来,我用力抱住他不让他倒下,他在我耳边用微弱的声音说:“贺宁,我保护不了你了,你一个人,会受苦的。”
我哭着说:“哥哥,你不要死啊!”可是他的血越涌越多,我抱不动他了,他渐渐从我的怀中滑倒在地,他用右手摸掉我的眼泪,左手却握着枪顶到我的胸口。
“贺宁,”他费力的向我笑了笑:“和我一起走吧!”
我觉察到枪口抵住了我,下意识的扭身躲避,在听到枪响的那一瞬,我感觉左肩仿佛被钉入了一根烧红的钢钉一样,意识消失之时,我朦胧中又听到了一声枪响。
第6章
我没有死,李贺良临终前的两枪打在了我的左肩和左腿上,他那时已经无力瞄准了。三天后的中午,我醒了过来。
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等到下午一位医生模样的人来给我换药时,我问了他。结果被告知我此刻身在缅甸。我所住的地方好像是一座大宅院。我又问他我的伤势怎么样,他回答肩上的伤倒无大碍,小腿上的伤要再看看才能知道。我想再多问一些我是怎么到这里的,那人却不肯回答了。
我孤独的躺在床上,气息微弱,一切似乎都是一转眼的事,仿佛昨天我还在和李贺良生活在一起,现在他就死了。他想拉着我和他一起走,可是我中了两枪,却又活了过来。
房门开了,进来的是爱德华,看到他我浑身都绷紧了,在我的心中,他的形象不啻于恶魔。
他坐到我的床边,拍拍我的脸:“里拉本,你的命不小啊,流了那么多血竟然还能活过来。”
“李贺良……的后事……你把他埋了吗?”我的声音沙哑起来。
“你和他很有感情嘛!不过我和他没有。和他打了一仗让我大伤元气,所以我割下他的头示众。”
“你……”我想坐起来,结果牵动了伤口,痛的我直吸冷气:“求求你,把他安葬了吧!他已经死了,你还计较什么呢。”
爱德华待听不听的,感兴趣的看着我裹着层层绷带的肩膀,突然伸手用力一按,我立时惨叫了一声。眼泪也流出来了。他笑的开心之极,把手又放到我的肩膀上方作势要拍下去。吓得我闭上了眼睛。
“哎?奇怪,你怎么不求我停手呢?”
我漠然的看了他一眼,把头转开。
“呵,为了李贺良那个死人都能求我,现在倒犟起来了?”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咬着牙剧烈的一抖,没有出声。爱德华是我在这个世上最痛恨的人,死在他手里无所谓,但我决不会再哀求他。
他饶有兴致的扭过我的下颌:“真有趣,你还长了本事了呢!”
我愤恨的瞪着他。
他用力给了我一个耳光,转身离去。临走时说:“李贺良已经让我喂了狗了,你就别惦记了!”
我闭上了眼睛。其实我对李贺良是有感情的,只是我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英雄一世,到头来是这样的下场。
不知道路天白现在是不是还在缅甸。希望我们不要再相见,我很无能,只会给她添麻烦,希望她可以好好的活下去。好的就像我们在北方那样。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下去,我的伤渐渐好起来,每天伺候我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当地男孩子,名字叫做什么什么果,我就直接叫他阿果。他很勤快,很乖。汉话也说的流利。我的生活起居全靠他照料了。
腿伤好的很慢,因为这里天气很热,我的皮肤又不爱愈合,所以总是发炎。等到医生说我可以下床试着走动的时候,已经过去四个月了。我每天在床上呆着,开始时闷的几乎要发疯,后来就慢慢习惯了好多。第一次下床时是由阿果扶着我,双腿不用太久了,现在每动一步都要费好大的劲,尤其是那条伤腿,几乎是不听使唤,我走了不到三分钟,就累出一身大汗。
“少爷,等你能走的远一点了,就可以下楼去晒晒太阳,您现在看起来太白了。”不知是谁教他的,他总是叫我“少爷”。
我坐在地板上,一边擦汗一边回答他:“是啊,晒一晒会好一点,不过我经常是把皮肤晒红了,很难晒黑。其实我不是很喜欢晒太阳,太热了。”
“你的毛病还真不少呢!”一个声音插了进来,爱德华走进屋内,阿果赶忙恭敬的退了出去。
我低着头默默坐在地上,他每隔一两天就会来戏弄或羞辱我一番,把这当成了生活中的消遣。我心里很有准备,等着他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他绕着我走了一圈:“听说你今天可以下床了,所以我来找你出去散步,不晓得你里拉本先生肯不肯赏脸啊!”
我不回答,也不看他。
“那就是默许喽!”他弯腰把两手插到我的腋下,把我托的站起来,然后松了手。我连忙紧紧地抓住旁边的桌沿,虽然双腿极力支撑着,可还是无法站直,我扑通的一声坐到了地上。
“啧啧,你的腿不会废掉了吧?”
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他得意的笑起来:“你给我使什么眼色啊?还是抛媚眼?想勾引我吗?”
我重新又低下头。他走过来蹲下来摸了摸我的头发:“你想男人吗?”
我看了他一眼:“我想把头发剪短。”
“长头发挺好看的啊。”
“我一直是短发,不喜欢长的头发。”
“不许剪!”
我闭上了嘴,目光落回地板。
“我为你准备了轮椅,你可以随时让阿果推你到楼下走走。这个院子是我单独住的,没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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