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姬(63)
男士离开后,郁楼蹲在楼梯台阶上喘息,直到赵成宴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他回头看去,赶忙扶着栏杆从地上站起来,结果因为起得太急,一阵头晕眼花。
接着,他就被赵成宴紧紧地抱入了怀中,赵成宴什么话都没有说,但郁楼从他青筋暴起的脖颈感受到了一种风雨欲来前的无边怒意。
郁楼被手臂勒得后背发疼,“对不起成宴,那两条短信只是一个玩笑……”
“你拿你的命和我开玩笑?!”赵成宴攥住郁楼的衣领把他抡到墙上贴着,手指骨骼被握得咔咔作响,“郁楼,我真想揍你。”郁楼此刻的模样也很狼狈,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如果不是因为他舍不得……
郁楼还是第一次看见赵成宴这般暴怒的样子,他也只能慌乱地解释道:“发短信给你的人不是我,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他侧头看向楼道中间的落地窗外,围观的人群开始疏散,伤者已经被紧急抬走了。
大概他的心理医生也不会想到……
“对不起。”郁楼看到赵成宴额角的血迹,眼眶一下就红了,“对不起……”
赵成宴抿着唇沉默下来,察觉到自己粗暴的动作可能让郁楼十分难受,他松开了手,郁楼靠着墙站不住,缓缓坐了下去,他的腿强撑着走了七层楼的高度,已经是极限了。
赵成宴抹了把脸,平静了一下呼吸,直到从恐慌的情绪中彻底解脱,他才左右看了看,问道:“你的轮椅呢?”
郁楼顿了一会儿,僵硬地弯了弯嘴角,“在楼下。”
赵成宴半蹲下身,再一次怀抱住他,“你没事就好,你知道吗?我被你吓坏了……”
郁楼红着眼眶点点头。
赵成宴叹了口气,亲亲他的眉眼,这才发觉不对,“怎么这么烫?”再伸手一摸他的额头,“发烧了,我背你下去。”
赵成宴让郁楼伏在他的背上,小心翼翼地背了起来,“回家吧。”
“嗯。”郁楼轻轻环住赵成宴的脖颈,忍不住问道:“你头上的伤,是摔倒了吗?”
“擦破点皮。”赵成宴安抚他,“台阶的瓷砖边缘不整齐,我没注意,你休息一会儿。”
“我给你打了电话……”
赵成宴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口袋,无奈道:“大概跑掉了吧。”
其实赵成宴在爬了十几层楼梯后已经非常疲惫,但是背着他最在乎的人,好像又充满了力气,他走得很稳,哪怕不停喘息,也甘之如饴。
郁楼说自己的轮椅在楼下,然而赵成宴连走了几层楼都没有看到他的轮椅,他刚要出声询问,微微侧过脸,就看见郁楼已经闭上眼睛快睡着了,小扇似的睫毛无助地低垂着。
赵成宴没舍得喊他,一直背着人回到了一楼,这才发现了被遗弃在楼梯最底端的轮椅。
那郁楼究竟是怎么跑到那么高的楼层的?
医院里跳楼的人被当做了谈资,就连大楼下的那一滩血周围都还划着白线,四周一片混乱,赵成宴领着郁楼上车的时候察觉到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的视线。
男人轻轻向他鞠了半身。
赵成宴蹙眉,不明所以。
回家后,赵成宴叫了一名家庭医生上门来看诊。
郁楼大概是吹了风,烧得稀里糊涂,靠着冰枕,头上全是汗和水,发丝黏腻,难受得他差点没哭出来,他两条腿的膝盖上都有青紫的痕迹,包括小腿上也有几道,是在爬楼梯时走不稳摔的,也差点没把赵成宴心疼死。
这个时候赵成宴也气不起来了,他有什么资格生气?有什么资格让郁楼对他说对不起?明明该道歉的人是他才对!
“我不要冰枕。”郁楼不停挣动。
“好好不要不要。”赵成宴只能坐在床边困着他,一边安抚一边请医生给他打针,在细长的针头快要戳破郁楼手背的皮肉时,他不禁出声道:“轻一点。”
“……”家庭医生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本来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但看赵成宴那一副活像床上人是被刀捅的模样,又多嘱咐了几句,“这两天吃点儿清淡的,药也定时定量,等他身上温度再降一些就可以把冰枕撤了,还有你头上的伤不能碰水。”
赵成宴点头,等家庭医生走后去厨房煨了一小锅米粥,在这期间,他听到了郁楼的电话铃声。
紧接着是啪地一声脆响,原来郁楼刚要迷迷糊糊睡着,就被手机吵醒,火冒三丈之下从床上摔了手机,又砸了冰枕。
赵成宴刚进房间,就见郁楼把自己整个团进被子里,手机还在墙角不停震动吵闹。
“我帮你接?”赵成宴问道。
被团子晃了晃。
赵成宴就拿着他的手机出去了,轻轻关上房间门。
晚上,郁楼烧退了大半,脑子终于清醒不少,他爬起床,打量了一会儿自己躺着的这个房间,这还是他第一次到赵成宴的公寓来。
他从床上坐起,下地扶住床沿试探着迈了一步,在医院时他成功过,只是现在……
身体的重心落在另一只脚上。
当赵成宴再次推开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郁楼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抬起手,让自己毫无支撑地稳在房间中央,激动道:“你看!”
赵成宴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第72章 宴宴很勇敢嘛
郁楼分外满足地想要与他分享喜悦的模样,和三年前的蘑菇冒险里,对他说“你看,棉花糖!”的黄蘑菇重叠在了一起,都是那么地柔软,温暖,甜美,让他也跟着激动难抑。
“你看好啊,应该再练一练就好了。”郁楼试着像刚才那样走了一步,结果这次脚下却不给面子地一个踉跄,“诶诶……”
正要歪倒在地上的时候,赵成宴赶忙上前将他抱住,声音都有些哽咽道:“我看到了!郁楼我很高兴……我……对不起,今天早上不该对你发脾气,我那个时候太着急了,我不是故意的……你能走路我真的特别高兴。”
赵成宴平日里一向从容镇定,哪像今天这样接连失态,他将郁楼紧紧困在怀里,鼻息落在怀中人的耳际,“对不起,不要生我的气,我只是吓坏了。”
“对不起”这样的字眼,对于高傲的赵成宴来说,是得有多在乎对方,才能以如此卑微的方式说出口,祈求对方的原谅,期盼对方的谅解,再也不要离开。
郁楼愣住,摇了摇头,伸出手去摸赵成宴额角的那道破口,还好磕得不深,“我不生你的气了。”
今天早上在医院楼道里将他禁锢在墙上的赵成宴,整个人的情绪几乎都正处在一个崩溃的边缘,他不敢想象,要是赵成宴再早一些抵达楼顶,看到那人正巧坠楼,会不会也跟着跳下去?
赵成宴气极吼他的时候,看起来都快吓哭了。
“真的?我刚才接了你的心理医师打来的电话,他已经和我解释了……”赵成宴略停了停,随即咬牙切齿,“你说我要不要找人揍他一顿?教教他怎么做人。”
“啊?”郁楼琢磨了一会儿,哭笑不得道:“算了吧,好在这次的咨询费没有白给,我不是能走了么。”虽然走得踉踉跄跄,和学步的稚儿一样,但他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赵成宴把脸贴在郁楼的额角,没吭声,心想要是都这样了还不能走,那我他妈非得把那货的骨头一根一根拆出来不可。
“嗯,别抱着了。”郁楼推了推赵成宴的肩,“我想去洗个澡,身上不太舒服。”
“好。”赵成宴殷勤地弯下腰勾住他的腿,“我抱你过去。”
“我可以自己走过去。”
“还是我抱吧,你的腿明天肯定会酸痛,等会儿我帮你按摩一下。”
郁楼这才同意赵成宴把他抱进浴室,脱衣服泡澡,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见浴室门外有赵成宴的身影在晃动,出声问道:“你干嘛呢?”
赵成宴干咳了一声,打开浴室的门,端着杯柠檬水进来,先喂了郁楼一大口,“我就是来看看你。”
郁楼眯起眼睛,“看看我有没有想不开?”
赵成宴赶忙摇头,他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就这么轻易地被原谅了,很担心郁楼还会留着什么大招准备关键时候给他来一个暴击。
郁楼泡在温热的水中,忽然问道:“成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特别脆弱?”
“也?这个‘也’字从何谈起?”赵成宴放下水杯,拿了帕子给郁楼擦眼眉上沾的水。
“你别转移话题啊。”郁楼神情严肃地推开他的手。
“好吧,其实有一点点。”赵成宴勉为其难道。
郁楼:“……”
听赵成宴那斟酌了又斟酌的用词,郁楼抽了抽嘴角,难怪早上赵成宴反应会那么强烈,几乎没有多想就中了圈套,只怕是真的觉得他就是玻璃做的吧。
两人对视,赵成宴的表情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翼翼。
“我饿了。”
现在外面天已经擦黑,从早上到现在郁楼就只吃过半个包子,又不是在游戏仓内,哪里还能扛得住?
听他这么一说,赵成宴只得飞身跑出浴室道:“饭马上就好,我再去炒两个菜,你出来时记得叫我。”
于是这件闹剧终被他们如此轻描淡写地揭过,郁楼没有追问三年前赵成宴离开的缘由,赵成宴想要解释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直到傍晚,他们吃完晚饭,赵成宴才想起一件事来,“我还接了你母亲打来的电话。”
“嗯?”郁楼放下手中的草莓冰淇淋,“她有事?”
赵成宴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不怎么烫了,这又是洗澡又是吃冰淇淋,拦也拦不住,“你母亲说下个月回国来看看你。”
郁楼哦了一声,吃完最后一口冰淇淋道:“我想回家了。”
赵成宴紧接着道:“我说我是你男朋友。”
郁楼这才挑眉,很是惊奇,“哦哟,宴宴很勇敢嘛,她没有骂你?”
“没有,我讨人喜欢着呢。”
“那啥,宴宴,我一直忘了告诉你,我妈她信教,教义里搞基是要受罚的,你确定她真的喜欢你?”
赵成宴沉默再沉默,额角跳起一根青筋,“你怎么不早说?!”话音落罢就向郁楼凶猛地扑去,郁楼转身扔了冰淇淋桶爬向沙发的另一端,结果没爬两步就被暴力镇压。
“我忘了,真的不骗你!”
赵成宴将人压在身下,郁楼赶忙求饶,“等等等……我腿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