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游之千里之行（中）(106)
"无咎快看！到了！"
日落西山，夕阳那辉煌而温暖的余晖在千里的背后铺洒而下，将他勾勒出了一道鲜活的剪影，映衬着他不含一点杂质的笑容，令整个世界都仿佛沉静了下来，天地无声，只剩下这一个马上的少年对他的呼唤。
无咎怔怔地看着他，没有回应，直至白虎驮着他不紧不慢地停到了千里身旁，千里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好一会儿，一连叫了他几声，无咎的眼神里似乎才有了一点人还存在的迹象，"我去，"千里咋舌，"你别吓我啊，还以为你掉线了，你干嘛，犯傻了？"
"是啊。"
"啊？"无咎想也不想的回答让千里又吓了一跳。连揶揄他都不会了，这是真傻了。
无咎笑了笑，"走吧。"
碧云湖是到了，可湖神的眼泪怎么搞到还是个问题，无咎的话让千里想起了正事要紧。千里左右看了看，调转马头首先往石碑走去，无咎随即跟上。
夕阳在远处一望无垠的绿色大草原的边际处徐徐落下，圆润的躯体一点点地被地平线吞没，由暖黄而至艳红，温和的光芒打在他们脸上，身上，大地上，方圆百里渺无人烟，恍若这个苍穹只为他们两人所拥有。千里的越影马脚步轻快，载着它的主人走在前头认真地寻找线索，无咎看着他的背影，早已出神，心思全然不在任务上了。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无咎心中忽然响起了这一段充满时代感的陈旧旋律。此时此刻，他真的也想潇洒走一回，彻底地融入这个世界，再也不回去，和他的这位搭档一起，仗剑天涯，四海为家。在这里他们是那么强大，他们永远在彼此身旁，他们的烦恼都不算烦恼，没有什么问题能让他们无力到绝望。他们不一定非要称霸江湖，他们至少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他们可以一起穿越山河湖泊，一起仰望星辰日月，一起从日出走到日落，又从日落走到日出，一起路过每一个陌生的地方，邂逅每一个陌生的过客，而他们一直都会深知，他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个委托并不曲折，确实就是一个简单的寻物任务，无非是路途漫长了点。拿到湖神之泪时，夜幕已全然降临，满天繁星安静地在深蓝色的天空上忽闪着光芒，密密麻麻，无穷无尽，一条银河清晰地贯穿其中，仿佛只要他们伸出手，就能摘下一把那些璀璨的星光。
“搞定。”千里打个响指，兴奋地看向无咎，却见无咎仍是一脸沉着，好像这个任务成功与否都与他干系不大。
“虽然3000金不多，那也是钱啊，来，给大爷笑一个。”千里一脸苦口婆心道。
3000金对他们是不多，对普通玩家则是一笔巨款了。
“啊？”无咎回过神来。
“你没救了。”千里摇摇头，一拉缰绳，越影马慢悠悠地往前踱去。
无咎驱驰白虎跟上，看着千里的背影，忽然道，“千里。”
“嗯？”
“你觉得……我是不是很冷？”
“啥？”千里一愣，回头打量一下他，“你很冷吗？我都没冷你冷什么？”
“……”无咎无语，“性格。”
“没有啊，”千里想也不想道，“我觉得你挺好的。”
“……”千里如此直白，无咎竟不知如何应对。
“你问这干啥？是不是JOKER又说什么了？你别听他的，净JB瞎出主意，你特么还要听他忽悠，我也是服了你们两。”千里边说边继续往前走。
对这话无咎一如既往地不置可否，毕竟在千里和JOKER这两人眼中，对方都是个傻逼。
碧云湖是野外区域，且十分偏僻，要按原路返回最近的城镇才能找到传送点，夜已深，他们也不赶时间，就那么悠哉悠哉地并排而骑。很长一段路程里，目所能及的范围内只有他们两个人，给人一种这游戏很荒凉的错觉。
“这样沉默爱你，不知有多久～我愿付出我的生命和所有～我要你不顾一切，跟我走～去向那完美世界的爱和自由～啦啦啦，啦啦啦啦啦～”路上，千里破天荒地哼起了小曲，他是一个从来不会特意去听音乐的人，会这首歌也不过是因为它是以前玩过的一个游戏的主题曲，回回登录都听到这一段，想不会也不行。至于啦啦啦那里……本来应该是英文歌词，千里不懂，就随便应付过去了。
“别唱了。”无咎忍不住道。
“为啥？”千里问。
“太难听。”无咎说。他完全是靠歌词认出这首歌的。
“有吗？”千里盯了他两秒，“我觉得我唱得挺好听的啊！”
“……你认真的？”
“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千里一副“are you kidding”的表情。
“真心羡慕你的脸皮。”无咎严肃道。
“哎，修炼出来的，”千里毫不在意，“我又不吃谁家大米，自己喜欢就好，做人嘛，最重要是开心——最重要是我开心。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无咎看着他，没说话。
“无咎，其实有时候感觉你挺矛盾的。”千里说。
“怎么？”无咎立刻回道。千里难得以这么认真的口吻和他说话。
“我接触到的你，在我看来吧，很自信，有主见，但是……从你描述的你跟JOKER或其他人的事情，你好像又很容易受外界评价影响。”千里说。
千里想了想，接着道，“还是说——我说的话对你没有太大意义，所以你可以不在乎，但JOKER的意见你很重视？”
千里这话不是埋怨，也不是试探，只是他根据已知事实推测出来的猜想，如果这是真的，那就很说得通了。
“不是这样，”无咎连忙道，说完这句话便卡住了，“我……”
他真的不懂怎么解释。
千里和JOKER，在他心中的分量都不轻，也是他步入游戏生涯至今唯二两个一直保持着联系的朋友。无论千里还是JOKER，无咎都很认可他们的实力，尽管时常揶揄千里，在他心底，自己的水平终究有些差距。
这两个人又很不同。JOKER严于律己，也严于律人，对无咎经常提出很多深入剖析的建议和评价，对他的话，无咎做不到视若无睹，可JOKER的见解又时常与无咎自己的有出入，往往这种时候，JOKER就会发挥他强大的逻辑能力，极尽所能说服无咎——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是最不了解自己的。
对此，千里的回应直截了当——放屁，自己才是最了解自己的。不过，他的回应是隔山打牛，千里也就听无咎提起这些事时顺口回一句，他没闲到去找JOKER理论的地步。
千里呢，无咎记忆中，千里从来没有说过他什么不是，对他的一切，千里几乎都是肯定的——除了无咎老是纠结JOKER说的话这一点。
“你挺好的啊。”千里总是一句话就概括完毕了。无咎甚至无法确定，千里这是敷衍的说辞，还是发自内心的想法？
不，不是无法确定。
是不敢确定吧……
千里平时总是吊儿郎当，让人看不透真假，突然说起道理来倒是很一针见血，如他所言，无咎深知自己很矛盾，为什么呢？他是个讲礼貌的人，换别人，比如JOKER，唱歌再不堪入耳他也不会直接损人家，唯独对千里说什么都毫无负罪感。
在千里面前的他，和在别人面前的他，似乎有点不一样。
“算了，”千里一摆手，“我也不瞎逼逼了，总不能劝你跟他绝交不是？你的事，还是你决定吧。”
熟悉的节奏，挥之不去的距离感。
JOKER恨不得掌控他人生的每一丝细节，包括他游戏角色的发型，千里全然相反，从不去干涉别人的生活，大家都爱咋咋的，谁也别管谁。
不干涉他的生活，也不欢迎他去干涉自己的生活吧……？
像一条隐形的界线。
凡事都是相对的。紧密，就有束缚，自由，就会生疏。
第370章 刺猬
有那么一个比喻, 说人与人之间就刺猬，都在寻找一个最合适的距离, 既能互相取暖，又不会刺痛对方。
问题或许在于,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合适距离”。假若两个人的合适距离标准相距太大, 便无法好好相处吧。
无咎时常在想，为何和人交往, 这么困难呢？
比玩游戏难多了。
玩游戏遇到瓶颈, 他可以找攻略, 看视频，效仿大神，勤学苦练，不论是付出金钱还是时间, 总会得到一些回报，很简单的规律。
人却很难揣摩, 无咎以为自己做的事是为别人好的，却并非谁都会满意, 他不知道, 人们到底想要什么。
为什么不能大家都说真话呢？喜欢就喜欢, 讨厌就讨厌, 说明白, 他才好调整自己的行为。猜测复杂的人心，真的好累。
JOKER一直不明白无咎怎么能跟千里这种欠揍星人朝夕相处，在他眼中, 千里能让他看得上的也就技术了。无咎自己也说不清，也许，因为千里就是万中无一的那种直率之人吧？
直率……却不坦白。
千里从未明说，但无咎清楚感觉得到，那一道隐形的界线。
关于千里，他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
但那又如何？千里本来就没有义务要告诉他一切。
他们的交情，仅止于一个虚幻世界里的搭档。强行深入，未免矫情。
他们甚至连见都没见过呢。
无咎苦笑。
无咎正胡思乱想，千里的好友呼叫响了起来，“啥事？”千里接通。
“你在哪呢？”丁香之吻问道。
“野外，很远的野外。”千里说。
“要去哪？”丁香之吻接着问。
“回家啊。”千里脱口而出。
“回家？”丁香之吻一怔，“你要下线了？”
“不是，”千里纠正，“回公会基地。你废话怎么这么多，有事说事没事我挂了啊。”
“靠，你敢不敢给一次不这么无情的？”丁香之吻忿然道。
“浪费别人一分钟就是谋财害命你懂不懂，我当然得跟你拼命啊。”
“咳……也没啥大事，就是咱这边出了点状况，你来镇镇场呗。”丁香之吻说。
“你够了啊，特么又把我当召唤兽，大爷我很忙的！”
“你还欠我一万金币呢。”丁香之吻淡定道。
“……有钱了不起啊？”
“我就穷得只剩钱了，第三层日照山，赶紧的啊。”丁香之吻潇洒地挂断了。
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老气横秋地主动挂千里通话，心里那个酥爽，整个人简直瞬间就容光焕发了，当个富二代就是好啊。
千里看着操作界面的提示，无语了好一阵，沮丧地看向无咎，“穷人的苦逼命啊，我又要去卖身了。”
“诸神黄昏？”无咎问。
“不然呢。”千里说。
无咎笑了笑，“我和你一起去吧。”
“就他们的小破事儿，我一个人绰绰有余了，你可以忙你的正事去。”千里说。他可不是跟无咎客气，只不过按他的判断，让无咎浪费时间去参与诸神黄昏那些芝麻绿豆的“状况”，还不如好好磨练自我或发展公会。吾名之族现在的处境，可容不得一点分心啊。
千里自己是躲不过，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啊！他这是真正的滴水之恩，以身相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