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亮】时光(35)

　　我知道自己正在明知故问，但是人家实在太高兴了。
　　小学时候的亮跟我谈的总是今天老师教了什麽，跟父亲下棋下的如何，棋会所的人说了什麽，最近看了什麽棋谱。
　　偶尔因为好奇，问他学校的同学怎麽样的话，他也只是回答大家人都很好…，就结束话题。我也就不多问了。
　　然而现在，我们母子终於可以谈到亮的朋友的话题了。这可是以往很少触及到的领域呢！
　　「嗯。对不起。那天下棋下到忘了时间。」
　　「不用道歉，妈妈没有怪亮的意思！不过，下次找不到亮的时候，妈妈也许应该打个电话去问问进藤君的母亲，我家的亮有没有在她府上。」
　　这种电话，从亮还是小学生的时候我就一直幻想着能够打打看了！
　　「妈！您不是认真的吧？」
　　「当然是罗，如果真的有什麽急事，又哪里都找不到亮的时候，当然哪里都要打去问问看呀！例如亮的朋友家！这是理所当然的嘛！」
　　呼呼，捉弄自己的儿子怎麽会这麽有趣呢？
　　「可是，进藤他已经搬出去住了。我应该也比较没机会去他家了吧。」
　　「是吗？进藤君搬出去了？」
　　「嗯。九月他就开始一个人住了。」
　　「喔。那亮呢？想搬出去一个人住吗？」我带着微笑问亮，
　　「其实以前有想过。不过现在就觉得不需要了。毕竟爸妈待在国外的时间都很长，我跟一人住也差不多。」
　　亮果然有想过。
　　虽然行洋什麽都不说，但其实是个比我还疼孩子的父亲。
　　选择同样的职业，对亮而言，父亲是很大的屏障同时也是不得不越过的障碍，很残忍的说法但又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事实。
　　希望有一天能独立这应该是亮一直以来的愿望吧？行洋好像也看出这一点了。
　　在行洋决定引退之时，我的心理当然满是惊讶，但同时也领悟到，放孩子自由的时候已经到了。
　　「而且我们家也不能没人照料吧，进藤说老房子没人住会容易坏。他爷爷的房子以前就曾经放空了两年，又回来住的时候很多地方都得经过大翻修才能住进去。一些他童年时代所留下的痕迹也就随着那些翻修被掩盖过去，再也找不回来。听他这麽说，我就觉得很可惜。」
　　「这样啊，亮好像很喜欢这栋房子呢。」
　　「嗯，很喜欢。夏天的时候坐在长廊吹着晚风下着棋，累的时候就看看庭院，这种感觉我很喜欢。」
　　「亮的爷爷听到了一定会很开心！你知道吗？这个庭院和房子是爷爷自己设计的唷。」
　　「真的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因为亮跟行洋的话题老是只有围棋嘛。呵呵。」
　　「好像是呢。」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关上水龙头，所有的碗盘都洗完了。脱了手上的塑胶手套，我再次提醒亮，
　　「亮，记得邀请进藤君来我们家喔，妈妈是真的想谢谢他。」
　　「好，我待会打电话问他。」
　　「啊！还是过几天再说好了。妈今天…，在路刚好有看到他，他表情好像满失落的，暂时还是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现在打电话亮肯定会碰钉子的。失恋的人是很可怜的。
　　「失落？为什麽？今天下午下棋的时候，他都跟平常一样啊。」
　　「咦？今天下午亮…见过进藤君了？」
　　「嗯，我们在棋会所下棋。」
　　哎呀，原来电话是我家亮打的。
　　「他…都跟平常一样吗？」
　　「嗯。啊，他脸上贴了一片药膏，好像是牙痛吧。那还是过几天再约他好了。」
　　亮擦好最後一个盘子，把所有的碗盘放回碗橱。准备一如往常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排棋谱。
　　「那个，亮啊。妈妈只是觉得很好奇。你跟进藤君还是跟以前一样常常下棋吗？」
　　「升段之後，我们的棋局都变多了，没有办法跟以前一样每天下棋。而我的时间又比进藤紧凑，所以现在大多是我有空就打电话给进藤，约他下棋。跟以前比起来真的少了很多，不过这也没办法。」
　　亮的表情有些落寞，让我看了也有些心疼。
　　不过有件事情我还是非问清楚不可。
　　「那进藤君…，时间上都没问题吗？」
　　「嗯。因为我都会先看他的工作表，找他没工作的时候打。怎麽了吗？」
　　「没…没什麽！呵呵呵…。」
　　唉～，真是不好意思啊，进藤君。
　　你挨的那一巴掌，我家的亮好像也有那麽一点责任的样子…。
　　不过你要告诉亮嘛，
　　「就算没工作，我也有女朋友要陪，没办法随传随到！」
　　要清清楚楚地告诉亮，不然亮不会明白的。
　　可是话说回来，进藤君陪亮下棋的时间如果少了，亮不就寂寞了吗？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陪他下棋的伴…，要是进藤君不来了的话，亮又会像以前一样一个人坐在棋会所里下棋……。
　　嗯…………，好为难。
　　这样吧！
　　进藤君，你来我们家的时候，我会做很多好吃的料理请你的！
　　所以只有麻烦你再多担待我们家亮罗！


第五章 忘年会
　　（和谷　ｓｉｄｅ）
　　就像一般的公司企业一样，日本棋院每年年底都会举办忘年会，慰劳棋士们这一年来的努力，今年也不例外。
　　有鉴於去年那场忘年会因为有绪方名人和仓田天元的大力支持，载歌又载舞（虽然事後他们都死不承认，又滥用权力销毁一切证据…）让整个会场都充满了笑声。
　　於是，棋院办事处的职员们决定把今年的忘年会会场安排在这个可以提供卡拉ＯＫ设备和舞台的餐厅举行。参加的人数将近有一百多人，热闹非凡。
　　现在站在台上唱歌的是一柳九段，正在献唱的是今天他个人的第七首演歌…。
　　而下一个准备上台的座间九段则打算献唱今天的第十首，当然也是演歌…。
　　姑且不论歌曲内容，看着平常完全不唱歌的欧吉桑们抢麦克风抢到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其实也还满有趣的。去年的和谷一定会笑的东倒西歪，并且拍下关键性的证据，但是今年就…。
　　「喔呀！第１３个了耶！怪怪，没想到柳泽五段也喜欢奈濑这一型的啊。」
　　说话的是光，他正无视和谷写着不爽的脸，非常鸡婆地实况转拨着隔壁桌的情形。
　　「喔，是吗。」心情奇差的和谷把杯里的乌龙茶一口气喝乾。和平静的语气相反，隐藏在桌子底下的右脚正极为不耐烦地抖动着。
　　「妈呀，第１４、１５、１６个了！！这次是平均年龄７４岁的日本棋院三老。看不出来奈濑这麽受欢迎，人气遍及各个年龄层咧！这也难怪啦，三年来唯一一个合格的女棋士。再加上长相超正，又没男朋友，生活枯燥的棋士们哪个不想过去搭搭话啊。机会人人平等嘛。喔？」光反问和谷一声。
　　「…。」抽动的太阳穴、扭曲的表情。
　　看着和谷已经快要被激起来了，光搭着和谷的肩，趁胜追击继续说，
　　「前几天，门协先生跟我要奈濑的电话，看来是要展开攻势了。今天还特地开着最近刚买的车子来，结束後想送奈濑回去吧？我说和谷，以後这种人应该只会越来越多，你老兄还要观望到什麽时候啊？」
　　「你不懂啦。」和谷拿起桌上的筷子，夹起桌上的炸茄子恶狠狠地往嘴里塞。
　　跟奈濑院生时代就认识了。那时候只觉得这个女生很开朗，说话很直，很好相处，自然而然就变成朋友了。也许是走的近吧？常常被问到我们是什麽关系。
　　「哪有什麽关系？和谷比我小耶！」
　　「没有任何关系！我不喜欢老女人。」
　　这是当时候的我们常说的两句话。总之，一丁点朋友以外的念头都没有。
　　後来我考上棋士，而奈濑落榜了。於是我们见面的机会少了，也变得比较没那麽常在连络。偶然的一次机会我回去参加院生的研究会遇到奈濑，跟她聊了一下。知道了她打算给自己最後一次机会，用尽全力来考院生。如果还是不行，就只有照她老妈说的放弃这个梦想，回去考大学。
　　那时候，我突然着急了起来。很想帮她度过这个难关。
　　我知道，她真的很喜欢下棋。会这样决定一定承受了很多压力。
　　於是邀她去热海集训，邀她来我的研究会。
　　今年她终於考上棋士了。我真的很高兴，而且觉得很安心。
　　「去！年纪比她小而已有什麽好顾虑的啊！爱上了就爱上了，还讲什麽姐弟恋很丢脸。是～，院生的时候她是比你高看起来又比你成熟，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嘛！想追就去追，怕什麽失败啊。」
　　看来这就是进藤跟年纪比她大两岁的前女友交往後所得到的感想了吧。
　　啊，不过他也是个失败例。分手时居然被甩巴掌了，超逊的。相信这个狗头军师的话妥当吗？
　　「不要想了！给我冲！」光用力地拍了一下和谷的背。
　　「咳咳──，你轻一点行不行啊！」和谷拍了拍自己的胸谱顺了顺气，瞪了阿光一眼。
　　「不用力一点你会醒吗？在我看来，奈濑也不是对你没有意思。」
　　「你这样觉得！？」和谷的双眼一亮。
　　「那麽高兴做什麽？只是『觉得』！有待你自己来证实。」
　　「去！」
　　「去我？你真是不知道感恩耶！告诉你，刚刚我去洗手间的时候遇到奈濑了。
　　我跟她说忘年会结束後你有话要跟她讲。你自己看着办吧。」
　　「啊？你怎麽动作这麽快啊？」
　　「嘿嘿，成功的话，万福老爹的豚骨拉面就由你来请了；失败的话…」
　　「失败的话怎样？肩膀借我靠啊？」我会大哭一场吧…。
　　「我的肩膀是你靠的起的吗？啤酒一手，够义气了吧！」
　　光刻意压低声音说了「啤酒」两个字。会场的都是老顽固，被他们知道自己还未成年就喝酒，可不是被骂到臭头就能了事的。
　　「『一手』可是你说的啊！好吧，就拼拼看罗。」
　　「这样才对嘛！那我过去塔矢那边一下。」
　　「不会吧？打算深入一级警戒区？」和谷挑了一下眉毛。
　　所谓的一级警戒区就是有绪方老师所在的那张桌子。绪方老师可是日本棋院有名的千杯不醉，可一旦醉了就会变得超『卢』的棘手人物。
　　我有时候觉得，进藤这家伙是不是太顾虑塔矢了啊？刚才跟我说话的时候眼神也老是往那个方向飘去。注意着绪方老师啥时会超过那条「醉了」的界线，开始给周围人出难题。仓田先生本来也应该是另一个需要注意的人物，好在今天他没出席，听说是吃坏肚子正在医院打点滴。不然这两个人一尬起酒来，周遭的人没有一个不遭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