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我在故宫装喵的日子 上(109)
陈宫闻言面色不改朝东一拜“托陛下隆恩。”
郭嘉笑而摆手,凑近了做悄悄话状“陈县令,中牟富庶全靠种植马蓝,并以此为染,织造蓝染布。”
“此于乱世……可并不能保尔一县安宁啊。”
陈宫闻言,眸子微眯,并不回答。
马蓝起初是一种中草药,属于板蓝根的一种,但是在后期它更多是以燃料的身份被广泛种植。
其通过泡水加石灰的方法就能制成蓝靛,再做些处理就能将白布染成蓝色,其工艺和乌镇的蓝染布差不多,中牟县所在的这一块正是马蓝的主产区。
在过去的岁月里,因为种植染料所能得到的财政收入远远高于种植粮食,而且中牟县的所在的周边城区均为粮食大产之地,故而中牟的传统便是自己只种植少量粮食,大头全靠采买,以卖蓝布的收益购买粟米,再用这些粟米抵税,差价便是盈余了。
这是中牟百姓富裕的原因,也是中牟前几代县令所以升迁的原因。
起初也的确只有小部分住户种植马蓝,毕竟粮税还是以粟米为主,但是某一任县令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个法子,又和别的几个县商量了一下觉得可行,或是以钱粮换粟,或是以蓝布换粟,在这个加工品比原材料昂贵许多的年代,中牟县都是赚的厉害的。
自此中牟渐渐转为了全县种马蓝的境地。
陈宫继任中牟县令之后发现此作为极为不妥,粮食全靠采买,无法自给自足,所种植的马蓝又不可食用,一旦遇了灾,中牟便毫无抵抗之力,若是遇到兵祸,只需要围城十数日,中牟城内便将要遇乱。
只可惜他虽为中牟县令,但是要命令城中人铲除昂贵的马蓝种植廉价的粟米,显然是不可能的,汉末官员的地位虽高,但是在地方上,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就算地头蛇退步,百姓也不能接受。
常言道当人财路有如夺人性命,即便是陈宫,为官二载,至今所能做的,也无非是鼓励农人多多开垦荒田,并借口荒田土壤肥力不足,劝慰大家在新开垦的荒地种植粟米而已。
然其产出,放到全城至多只能撑上一二日。
这就是经济作物和传统作物的冲突。
夏安然边听边想,在经济作物的巨大利益驱使下,百姓会首要选择种植经济作物,而放置传统、廉价作物。
毕竟土地、精力均都有限,同样付出条件下,选择种植收益更高的经济作物是必然的选择。
经济作物,包括糖料、油料、染料、纤维作物、中药材等等,可以粗暴的分为:粮食作物以外的所有吃了不管饱,需要进行再加工的作物,包括观赏花卉。
而这类作物的大规模种植产出的经济效益是远远大于农作物的。
在现代,粮食的价格是被国家宏观调控,一个国家最基本的一点就是能够保障社会中最低工资持有者,能够吃饱饭、买得起衣服、能够生一些小疾病、每个月可以有些宽裕。
只有保证人民都吃饱饭,才能保证国家的大体稳定。
而能够做到这些就是因为最低工资的计算有使用了恩格尔系数算法,即家庭食品支出与总收入的比值,所以现代很多人都会说,工资涨了,但是感觉并没有多出很多钱来,因为粮食价格也在涨,并且时常回想当年五毛能买一斤米的时代。
正是因为工资水平是有参考平均粮价来指定的,实际上,不是因为工资涨粮价才涨,而是因为粮价要涨,所以给你涨工资。
但要能踩稳这其中的平衡,是国家经过无数的调研、测算、保守计算出的。
而同时,为了弥补低价卖出农作物的农民,种植粮食作物的农民会得到来自国家的经济补贴,以此鼓励农民种植粮食作物。
但这样的补贴,中牟县无法做到,见别人家种马蓝卖出了好价格,农人自然会跟着有样学样。
显然经济作物和粮食作物之间的平衡,在中牟县已经完全被打破了,怪不得郭嘉一路过来时候都敞开车门,见到在田间劳作的农人,笑容会越来越大呢。
夏安然原来以为这是看到了春耕而心生愉悦,实际上……是发现了可以抓的漏洞呀!
而平心而论,夏安然觉得陈宫能做到如今程度已经很了不起了,夏安然也曾治理过一座县,不要小看这仅仅是一座县,其中的关系网并不容易小觑,想要使得一县发家致富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种植经济作物,或者发展第三产业,这也是他当时选择的道路。
铺路、推广茶叶、推广老醋、实则都是在经济作物的范畴,甚至于,为了推广老醋,势必会使得永春在未来增加种植糯米的面积。
只是好就好在永春地处的福建属于一年三熟的地区,就算经济作物种植比重增加,但是粮食产量并不会减少太多。
但是按照中牟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是走了一个极端,而陈宫发现了这个问题,并且在试图纠正,但是给他的时间太少了。
若是这样,他关心冬小麦的原因应该也不是夏安然当时所以为的那么简单。
若是种植冬小麦,就能和马蓝连种,陈宫是想要用冬小麦改善中牟的种植不平衡问题。
很可惜。
他动作还是太慢了。
被人拿捏住命门的中牟县令此时此刻只能长叹一声,颇有些无奈得说“郎君既已得知中牟情况,便应当知晓中牟并无可供应三军的粮草。”
郭嘉竖起羽毛扇,遮住了下半张脸,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活像一条狡猾的狐狸,羽毛扇晃荡出来的轻风一下又一下得撩动他的长发,“公自不必担忧,吾主曹公一心报国,同为汉臣,自不会为难于公。”
夏安然情不自禁得看了眼这人的屁股后面,还好还好,没看到什么比如狐狸尾巴之类的奇奇怪怪的东西。
二人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得说了好一会,直到日头已西,陈宫还留他们宿了一夜,第二日客客气气将他们送走,态度比之昨日和蔼了不少。
坐在回程的车上,夏安然有些懵,就,就这样结束了?
他有些茫然得看看车厢,再想想那两人说了的话,好像说了什么……但是也好像什么都没说……
夏安然在这一刻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智商,这,这就是东汉末年顶尖谋士之间的交锋吗?他在这一刻情不自禁开始质疑起了自己的理解能力。
“景熙不必多想。”自上车后便闭目假寐的郭奉孝轻笑一声,招招手示意他坐过来些,然后将头枕在了夏安然腿上,把人当做肉垫子之后,他懒洋洋说到“景熙所长并非此道。”
“咦?”
“景熙所擅长的,吾尤不能及,文若所擅长的,吾亦不能及。”郭嘉慢悠悠得说到“当然,嘉所擅长的,尔等同样不能及也。”
夏安然默默收回了想要给人按按太阳穴的手,默默看着躺在他膝盖上的软成一团的人。对于这个夸人时候都不忘自夸的郭奉孝露出了见到惨不忍睹之物时候的表情。
郭嘉虽没有睁开眼,却极其灵敏得拉过夏安然刚刚放下的手按在了自己太阳穴“快给嘉按按,和那老狐狸说话……”他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找形容词,最后非常肯定得点了点头“幸亏是嘉来应付这个老狐狸,若是文若来,他们只怕能谈上四五日。”
夏安然有些疑惑,不知道这有什么不同。
他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用羽毛扇碰了碰,显然郭奉孝不见兔子不撒鹰,没有拿到好处就不想开小课堂,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夏安然那马上拿出伺候他外公的功力给人殷勤得按压了起来。
郭嘉享受了好一会,才懒洋洋得说“陈宫是重利之人。于此人,同他说国家大义毫无意义。”
“来之前嘉内心只有七成把握,直至见到中牟人春耕之作物。”他轻笑一声,“才上升至十成。”
“陈公台是一个聪明人,他对局势的把握十分精准,若我们再晚来一两年,中牟之危他定能想到办法,幸而,天助主公。”
他以袖遮唇,打了个大哈欠。带着点睡意,语气竟有些软绵“若再给他几年,即便最后嘉亦能完成主公所托,只怕代价也会大上许多。”
夏安然安静得听着,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陈县令……不怕我们假戏真做吗?”
方才郭嘉与陈宫所谈好的正是由曹操领兵,围在中牟县下,作势攻打,陈宫会在坚持些时日后开城投降。
陈宫的目的是利用曹操围城这几日,切断百姓粮道,以此让城中人意识到染料价虽优,却不可食,若遇万一,便是一文不值。以此在未来鼓励中牟人多植谷物。
“他自然不怕。”
郭嘉轻笑一声,“他是个聪明人,”
他并不睁眼,却极为耐心得给夏安然解释“你可知文若给主公之前所提何策?”
夏安然自然是不知道的,那时候他还没加入曹营呢,郭嘉道“行仁军。”
“……仁?”
“举大义为旗,行忠君之道,奉仁为旨;不滥杀,不虐杀,不杀投降之人;不扰民,不夺民,纪律严明、秋毫无犯。”
“唯有此法,可扩我军营,涨我士气,吸我民心。”
夏安然一时竟有些张口结舌,他喃喃片刻,道“做……做得到吗?”
“做不到……那就得靠军法了。”郭嘉缓缓睁眼,眸光明亮,“同袁家二位公子相比,主公并无大优势,如何吸得人才,如何避免伤亡,唯有仁。”
“于成皋,便是试行,驻军一月曹军均严格执行。”
“偶有违规者,重罚。”
“主公事先便已说了,若有成皋居民遇到了不守规矩的军汉,大可来告,定严处。多来几次,就没人会胡来了。”
“时间久了,兵士之间也会互相制止,盖因军营以队、营为连坐制度,奖惩均以队。”
“长久如此……”
郭嘉微微笑了笑,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夏安然却知道他要说什么。
长久如此,曹操军队所到之处,均不会受到大抵抗,甚至部分城池居民会主动开城门。
这在东汉绝非不可能发生的事,东汉民风彪悍,百姓同官员间的关系远不如明末、清朝那般民畏官。
事实上,纵观东汉末年的史书,但凡写到抵抗非常剧烈的城池的时候,都要加上一句,本地县令、太守等颇受民众爱戴,民众自发加入抵御外敌的队伍、节衣缩食供给军队。
这绝非个例。
民众选择支持本地的领导人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无法确定新来的政权能比现在这个更好。
这也是为何许多攻破这样的城池之后多半会发生屠城情况的原因。
因为新政权心知留在城市中的人内心是支持老政权,既然你无论如何都不会乖乖听话,那就只能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