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热的汤汁带着辛辣与苦涩，从喉咙间流淌到胃里，盘结在身体中的阴冷慢慢驱散，宋繇终于能感受到热意，也知道了自己烧确实有些严重。
　　他理智回笼，抱歉地看着二人，“先前是贫道任性了，还请二人见谅。楚公子与宋小姐不必担忧，贫道晓得现下该做什么，在此谢过宋小姐的姜茶。”
　　怎么又自称贫道了？明明比宋小姐大不了几岁。楚留香心里想着。
　　“姐姐方才还同我亲近，怎么一下子就生疏了，叫我芷儿便好了！”宋芷跟楚留香想的一样，“我家现在没有多少人，空荡荡的让人害怕，姐姐不妨住下来，在府上养好病再走？”
　　见宋繇还在犹豫，她又道：“姐姐当是不常出门，身上怕是没有多少银两，住下来嘛，我一个人真的很害怕。”
　　“好。”
　　宋繇不知她的话里有几分真，这般邀请自己留宿，这张脸肯定起了不小的作用。他昨日出现在雨中时，对现在的处境就有几分猜测了，楚留香讲从未听说过太师父的名字，基本上可以断定这里不是他呆过的地方。
　　楚留香看上去已经接受了他的来历，这个男人虽然表面上温和，却给人一种非常强势的感觉，他在这里的地位定然不低，消掉了他的怀疑，行事会方便的多。
　　昆仑是肯定要去的，虽然宋繇的接受能力不弱，到底那边才是他的家。
　　在宋府住了一晚上，宋繇拒绝了宋芷一起睡觉的提议，单独要了一间房，喝过治疗风寒的草药之后裹着被子睡了一晚。他的体质还行，第二天醒来之后，除了头部微微有些胀痛，倒是不烧了。
　　“若是找到了凶手，宋小姐打算如何做？”男人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宋繇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停下了脚步。
　　他这个问的是宋芷打算如何做，而不是宋芷要怎么处置凶手，十有八九那人是宋家惹不起的。
　　“我……我便同他讲道理！然后把他送进官府！”宋芷天真回道，宋家与江湖人虽有往来，宋芷却是被保护的很好，她被当做世家子女来教养，当然不知道外面世界的残忍。
　　“楚大哥，你是不是找到凶手了？到底是谁做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女孩声音急切，听起来像是压抑着哽咽。宋繇在门外叹了口气，能想象到她明明伤心，仍做坚强的样子。
　　宋繇敲了敲门，里面谈话声停止。宋芷闷闷的声音响起，“进来。”
　　宋繇走进去，看到宋芷吸了吸鼻子。
　　“贫道可是来的不凑巧？”他道。
　　“姐姐……”宋芷看着他，刚憋回去的泪又快掉下来了。
　　“瑶瑶姑娘今日看上去精神了不少，可是风寒好些了？”楚留香问道。
　　宋繇点头，“宋小姐……芷儿，她这是怎么了？”
　　“江湖纷争你来我往，从来都是不论对错的。宋家得罪了人，对于那人来讲，也不过是讨个公道而已。瑶瑶姑娘若是有心，还请多多宽慰宋小姐，她如今最听你的话了。”三言两语将事情讲完，楚留香没有细说，宋繇大概能猜到应该是宋家做了不道德的事，如今的境地，不过是咎由自取。只是可怜了这个小姑娘，一个好好的家就这么没了。
　　宋繇也没有细问宋家到底做了什么，肯定不会好听。
　　她对宋芷道，“你还记得，我昨日对你讲的那些话吗？”
　　宋芷点头。
　　“那就别哭了。”
　　宋芷：“？？？”


第5章
　　一个样貌标致的姑娘，她性子看上去那么认真刻板，偶尔会胡思乱想，不喜欢被人触碰，不难猜测她先前遇到过不愉快的经历。这与楚留香没有太大关系，他也没想过去管闲事。
　　宋繇跟宋芷相处了两日，更觉得这姑娘看自己的目光充满了穿透力——穿过了脸上的伪装，直接看到下面那张属于男人的脸。
　　“瑶瑶姐的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是不是跟我大哥一样？”
　　“他啊……幼稚得很，一点都不像是快三十的人。”宋繇说着宋青书，心里却忍不住想起张无忌。
　　张无忌比他大两岁，按道理讲，年纪相仿的小孩应该更容易玩得来，但是那小子跟着张翠山他们在冰火岛上住了那么多年，九岁的时候才第一次回武当。当时是张三丰百岁大寿，宋繇本来挺开心的，没想到就是那天，他五叔和五婶就死在了大殿上。
　　对武当的所有人来说，那天都算不得好。宋繇当时太小，回想起来，对那天的记忆只有混乱、哭嚎、悲伤。后来张无忌也差点死了，被张三丰送走治病，听天由命了。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竟然还活着，而且出现在了光明顶上。
　　“瑶瑶姐！回神啦！”宋芷伸手在宋繇面前挥了挥，吸引过来他的视线。
　　“啊，抱歉。”宋繇对她笑了笑，“你啊，还是安安分分过你的日子吧，不要想些有的没的。我被武当山收养，父亲和兄长皆不是亲生，自然不会样貌相似。你哥哥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人，即便能找到与他模样像的，也不过是表面上像而已。最重要的，还是要看这里。”
　　他点了点宋芷的胸部，软软的手感从指甲传来，宋繇触电似的缩回手指，规规矩矩地放回腿上，耳朵尖有些红。
　　他虽然也有填充物，能撑起轮廓来，手感却是不一样的。
　　女孩子的胸，原来摸起来是这种感觉……
　　“瑶瑶姐好坚强。”宋芷原本以为他是跟自己一样的大家闺秀，没想到却是被收养的。之前一定吃了不少苦吧。宋芷道，“姐姐讲的话我都记在心里呢，以后也会像姐姐一样厉害的！”
　　宋繇对着她眉眼弯弯，忍不住又往她胸口那里瞥了一眼。
　　刚刚时间太短了，还想再试一次。
　　算了，唉。
　　……
　　风寒好了之后，宋繇便要离开这里，去往昆仑。
　　楚留香好像闻到味似的，不知从哪里过来，要跟他同行。
　　锦衣公子的脸上总是带着笑，似乎这世间所有的事物都已被他看透，不会放在心上。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
　　宋繇来历不明，如果此行寻不到光明顶，就颠覆了这近三十年来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楚留香不是很在意，只是有些时候，知道总比不知道要好。
　　“在下曾去过昆仑几次，恰好最近无事可做，便想着同姑娘一起，也好有个照应，还请姑娘不要怪罪。”换成随便哪个不常出门的女孩子，遇到楚留香这样长得好看又体贴的人，怕不是都得感动得一塌糊涂。
　　然而宋繇虽然这么多年一直扮作女人，却是在男人堆里长大的，本质上与妹子还是有区别的。他为人理性，不会被楚留香表面上的借口骗住，不过想来也能猜到，楚留香在打什么主意。
　　“那就多谢楚公子了。”宋繇道。
　　临走之前，宋芷帮他添置了几件衣物，又给了一点银两，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不过只是这样还是不够的，宋繇每日装扮需要不少脂粉，还得再去买一些。
　　两个人模样都不错，虽说楚留香的年纪比宋繇大上不少，三十岁的男人不老，正是成熟稳重的时候，楚留香肤色不算太白，小麦色更显得他沉稳，配上嘴角的笑容，以及独一份的对漂亮姑娘的宠溺，铺子里的伙计都把他俩认成了一对年轻夫妻。
　　“夫人您眼光真好，这款胭脂是本月卖的最好的了，现在天气转凉，太薄的粉都不吃香啦！”
　　宋繇对这些女孩家的东西挑选很熟练了，相中之后基本就不会再改，但他还是扭头对楚留香眨眨眼，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楚留香鼻子不灵敏，分辨不出各种脂粉味。
　　宋繇虽没有给他过分的称呼，语气之中却透露出几分熟稔，跟先前自称贫道的淡漠疏离完全不一样。他眼中带着狡黠的光芒，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褪下那身道袍，换上寻常人家的服饰，由高岭之花变得柔软起来。
　　楚留香知道他这是顺着店家的话，假装成自己的妻子。难得看到宋繇心情好，他没有拆破，只是带着无奈道：“瑶瑶明知我不懂这些，还故意这么问，不是为难我吗？你喜欢就好。”他对店家道：“包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