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有尽头，宋繇对这里并不熟悉，不知不觉两边的景色越来越荒芜，等他发觉时已经绕到了山崖边上。
　　白玉魔看着他冷笑道，“看你还往哪里跑！”
　　之前没有注意，宋繇此时发现他的脸色并不好看，不知是跑了这么久累的，还是跟他一样受了伤。
　　对于无花他们来说，杀死秋灵素灭口便是他唯一可以利用的地方，楚留香已经得知了真相，白玉魔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回到丐帮之后不好过吧？”宋繇同样冷笑，“白长老莫非又被赶出了丐帮？就是不知道，无花这么狠心，为什么没有杀你？……哦，我想起来了，天一神水可是宝贝，怎么能随便用？白长老恐怕还不够资格。”
　　“用不着你管！我看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的小命比较好。”
　　“看鞭！”自袖子中拿出鞭子，宋繇抱着必死的决心，放空了自己。他现在眼中只有对手，伤口什么的……一点都不疼！他感觉不到！
　　白玉魔站在原地，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黑色皮鞭还是之前那条，粗糙的很，却因为起势太过凌厉，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鞭子一点点靠近了皮肤白皙的乞丐，慢慢穿透了他的身体，仿佛过了许多年。
　　宋繇愣愣的看着白玉魔瞪大了眼睛，满眼不可置信，在鞭子抽出皮肉的那一刹那，直挺挺地朝着前面倒去，趴在地上再没了动作。
　　“死了？”宋繇懵懵地站在原地，他的身体依然紧绷，防备着白玉魔使诈。
　　然而他却迟迟没有起来，一直到宋繇把他翻了个身，露出他狰狞的表情，又默默地把他翻了回来。
　　“丑死了……”宋繇道。
　　白玉魔这也太不经打了吧？还是说之前伤的很重？他忽然想起来了，白玉魔回到丐帮，是因为无花要借他的手杀秋灵素，那他能活到现在……无花要借白玉魔的手来杀他！
　　宋繇猛然抬起头，看到那素袍和尚慢慢朝他走来，脸上一片悲悯。
　　他的动作很轻，完全听不到脚步声。无花念了一声佛号，“宋施主又造了杀孽，污了凡尘中一片净土。贫僧便在此时，度你成佛，施主觉得如何？”
　　宋繇看出了无花毫不掩饰的杀意，心中一横，向着一旁的峭壁跳了下去。
　　然后他听到了楚留香的声音，“繇繇！等一等！”
　　……妈个鸡。
　　……这或许就是命运吧。
　　宋繇生无可恋，用鞭子勾住了上面凸起的岩石，另一只手抓住了石块，暂时不打算上去。
　　不过楚留香刚才，叫的是繇繇还是瑶瑶呢？


第33章
　　“无花，你又何苦要逼死他。”楚留香往常一直挂在脸上的浅笑已经消失不见，比起往日冷酷又深沉。他看向无花的眼神中充满了失望。
　　“但凡跟这件事有关的人，他们都不能活。你知道我一向谨慎，从来不愿冒险。【注①】”无花道。就算他做的事情败露，与楚留香当面交谈，也依然是那个风度翩翩的隽雅和尚，眉目舒展，干净地不染尘埃。
　　“你要对我出手？”楚留香问道。
　　无花道：“我早就对南宫灵说过，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揭露此事，那便是楚留香。”
　　“你错了，这件事宋繇才是最先知道真相的那个人。”楚留香道。
　　无花：“宋繇是个意外，就算他将真相讲了出去，现在也只是个死人了。”
　　挂在峭壁上的宋繇：……不我还没用死。你们废话怎么这么多，要打就赶紧打，快撑不住了！
　　“我虽不愿动手，事已至此，却没了转圜的余地。”无花逼逼叨了很多，其中大多数篇幅在讲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些事情宋繇早就知道了，并且告诉了楚留香。楚留香很有风度地没有打断他，只静静听着。说到最后，话题转到了宋繇身上。宋繇在底下提着一口气，亲眼见证自己马甲被捅的过程。
　　听楚留香的语气，并没有太过惊讶，他只是低落道：“宋繇落入悬崖，他身上早就有伤，此时亦是凶多吉少，他与瑶瑶是不是同一个人，若是再计较又能怎样？”
　　“香帅果然好气度。”
　　话音落下，便再听不到说话声，只有肢体碰撞时发出的声音。风有些大，从宋繇的角度偶尔能看到一点衣角，他们打的位置离着宋繇这里不远。
　　万一有人失足掉下来，看到在峭壁上悬挂着的他，那就很好玩了。
　　不过他们总归是打起来了。宋繇欣慰地想着。等打完之后，如果是无花赢了，他就等无花走了再上去，要是楚留香赢了更好办，直接喊一声，还能让他拉自己一把。
　　他现在后腰拉扯地生疼，这个世界对他的腰子太不友好，一点点小伤翻来覆去地裂开这么多次，还能不能让人好好过了？
　　索性上面的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微风吹过脸颊，青丝在风中飘扬，糊在了宋繇脸上。
　　痒痒的。
　　他撅起嘴来吹了吹，手上已经没了多少力气。只求楚留香快点把无花搞定，好让他上去。
　　无花输了。
　　楚留香要将他交给律法来制裁，然而无花何等孤傲，宁肯死去也要保持住他妙僧的风度。
　　无花自裁身亡，凶手既然已经死去，楚留香也不愿意让自己好友一世英名就这么毁掉，逝者已矣，再追究也没有用了。
　　他望着宋繇消失的悬崖，重重地叹了口气。
　　上面迟迟没有动静，宋繇忍不住了。
　　“楚留香！你在搞什么？还不快搭把手，我撑不住了！”脚下踩着峭壁，他一手拿着鞭子，一手紧紧抠着岩石，勉强保持平衡。
　　亲眼目睹了两个友人的死亡，情绪正是低落的时候，楚留香紧抿着嘴，目光空茫地看着远处，在听到宋繇声音之后一下子回过神来。“宋繇，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他来到峭壁边上，冲着宋繇伸出了手，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欣喜笑容，“来。”
　　宋繇一边小声呼着痛，一边伸出手去，被楚留香眼疾手快地握住，他猛然用力一拉——一股巨大的力气自底下传来，楚留香竟拗不过他，两人一起朝着底下摔去。
　　楚留香听到宋繇气愤大喊，“你竟然想杀我？不救我就算了，还想把我推下去？我死也不会松手的！”
　　听到这话他就算再迟钝也发现不对劲了，原来不是宋繇在使坏，那是因为什么呢？
　　瑶瑶，那场大雨，还有她莫名其妙的出现，宋繇与她很有可能就是同一个人，那么……
　　身体悬空，楚留香脑海中出现了很多事情，但是情况紧急，根本没有时间让他将所有的线索好好理顺。他有种玄之又玄的预感，若要仔细说，又不知该如何形容。他记挂着宋繇的伤口，在下落中换了个姿势，将人护在怀里，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
　　宅院里，一群侍卫来去匆匆，将里面的尸体拖出去。
　　死的都是些普通人，就算这样，他们也得到了很好的处理，不像往日一般，竹席一卷，匆匆丢进乱葬岗里。
　　能得到这样优待的人家，自然不是等闲之家。
　　这是禁卫军统领宋祁的府邸，若是一生顺遂，宋祁撑死也不过是皇帝身边一个小小侍卫，不可能如此兴师动众。
　　这是他用命换回来的待遇，反贼用他家人性命要挟，逼他撤开防守，宋统领抵死不从，一家人连同自己，忠心耿耿，为国捐躯。
　　他已没有家人，即便封赏，也不过追封名号而已。
　　无上荣耀开始于此，结束于此，碍不得朝堂任何人，除了禁卫军们换了新的统领，竟没有惊奇一点波澜。
　　就在他们将尸体全部下葬的第三天，收拾宅院之时，从偏院的墙角处发现了两个人。
　　一个男人，还有一个孩子。
　　他们是活着的。
　　这宋府中的唯二幸存之人。
　　……
　　宋繇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他心中慌了一下，还以为自己瞎了。动了动身子才发现，是被人抱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