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日(145)

　　“被称为地狱。”
　　荣贵的黑色眼睛里闪过一道外面的灯光，先是一道红色的光，然后是一道蓝色的。
　　他的嘴唇轻轻抿了抿，半晌道：“刚刚那些人……看起来过得……总之，和我想象中不一样。”
　　艾伦就又点了点头：“嗯，他们是很能自得其乐的一群人，不过你还是要小心，能在那边摆摊子的人，其实都不简单。”
　　看到荣贵点头，他才继续道：“我家的虫肉一般供应四家店铺，全部都在地狱，最低的一家在地下一百二十三层，最高的一家在地下三十二层，不过今天来的这家是第九十九层的。”
　　“是一家酒吧。”
　　艾伦一边说一边指路，荣贵光是听他说话都来不及了，一时之间也没顾得上往外看，倒是小梅——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外面，落在“街道”两侧：
　　乍一看，这里和外面其他城市的商业街是一样的，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不过稍微看仔细一点，就会发现这里是有“顶”的，并非处于开阔的空间内，而是一个有房顶的大房间内。
　　观察的再仔细一点就能发现，所有的摊位后面都有密密麻麻的铁栅栏，差不多一样的位置还有号码。
　　那里应该是牢房。
　　而被荣贵认为“很酷”的朋克风打扮之下，小梅看到了纹身下方代表犯人编号的数字编码，以及……
　　装饰的再个性，仍然隐藏不了那其实是一条手铐事实的“朋克风手链”。
　　无线手铐而已。
　　而各种各样的黑色打扮……其实也只是因为犯人的囚服颜色规定必须是黑色而已。
　　这些细节都被五光十色的装饰物掩盖住了。
　　而他们现在行驶的更深入一些了，沿途的摊贩少了，然而“道路”两侧的牢房看起来却更加不醒目了：人们在上面用各种颜色的油漆涂鸦，夸张的图案将牢房更好的修饰起来。
　　这些表现骗得过荣贵，然而却无法唬住小梅。
　　脑中已经将这些装饰全部去掉，小梅的眼前浮现出大黄行驶在一栋全金属制成监狱的走廊上的画面。
　　是了，走廊，他们现在行驶着的地方原本也不是什么“街道”，而是监狱的走廊而已。
　　小梅静静想着。
　　然后他就听到艾伦忽然中断了和荣贵的聊天，指了指右侧一个红色的大门，艾伦说：“到了。”
　　荣贵匆忙命令大黄停车，车子停稳后，艾伦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他敏捷的从车上跳了下去。
　　他敲开了门，里面似乎有人，艾伦似乎是和里面的人说了几句话，等他走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把钥匙。
　　艾伦并没有上车，而是指了指前方和红门同侧的一个地方，示意荣贵开过去，他自己则提前向那个方向走过去，荣贵看着他用手上的钥匙在那里开了一扇门。
　　看到里面已经停了三辆车子，荣贵这才意识到：哦哦哦！这里居然是个停车场来着！
　　大黄稳稳的泊在了停车场。
　　示意小梅打开大黄的后车厢，艾伦开始卸货了。
　　荣贵赶紧拉着小梅给他帮忙。
　　王大爷一家原本就将货物整理的非常整齐，非常好搬，没多久，三个人就把所有的货卸了下来。
　　这个时候刚好有个人从车库里面的门内进来了，朝艾伦打了个招呼之后，他审视的看了荣贵和小梅一眼。
　　小梅还穿着那件异常大的羽绒服，一看就和艾伦身上那件是同款，两个人一高一低，竟然还有点亲子装的样子，而荣贵则穿着原本的民族风斗篷。
　　↑
　　这里的温度不算很低，荣贵就把自己从小梅背上“卸货”了。
　　“你儿子？”荣贵和小梅的机器人外观非常明显，这个人还这么问显然有点开玩笑的意思。
　　不过艾伦却没有反驳，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他道：“不是儿子，是孙子，重孙子。”
　　原本开玩笑的人就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真的假的？”那人手上的笔都吓掉了。
　　艾伦不回答，只是暧昧的笑。
　　荣贵注意到他笑容的微妙变化：和在自己面前、在家人面前的爽朗笑容不同，艾伦在外人面前的笑容明显多了一丝……有点难以形容的意味。
　　在车库里的时候他还没法找到合适的形容词，不过等到他们进入酒吧之后，荣贵就立刻明白艾伦笑容中多出来的东西是什么了。
　　“老样子，我在这里等人搬货，你去前面找经理结账吧，顺便可以喝一杯，记在经理的账上。”清点完货物，那个人对艾伦道。
　　点点头，艾伦遂带着荣贵和小梅从侧门进去，穿过一条堆着乱七八糟货物的走廊，他们耳边很快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充斥起来。
　　一片黑暗，屋顶上各种镭射灯闪烁着，无数男男女女扭动着身体，或者跳舞，或者喝酒，一副群魔乱舞的场面。
　　身高不及屋里众人的腰高，荣贵和小梅迅速被淹没在人群中了。
　　就在他有点惶恐的想要抓住小梅的时候，身上一轻，下一秒，他发现自己被艾伦抱起来了。
　　荣贵被抱着坐到了吧台前的高脚椅上，没多久，小梅也被抱起来坐在了他身边。
　　小梅是在面无表情中被抱起来的，看着小梅“=-=”的样子，荣贵忽然觉得有点好笑，笑嘻嘻的看着小梅，他忽然感觉没有刚才那样局促了。
　　然后艾伦就坐到了他的另一侧。
　　“给我一杯白酒，给这两位……”艾伦想了想：“给他们一人一个插座，他们需要充能了。”
　　酒保笑嘻嘻的，立刻把艾伦要的酒和插座一起送了过来，将插座递给荣贵，艾伦喝了一口酒。
　　显然，艾伦在这里也是很多人知道的人物，没过多久就有好些人凑过来和他打招呼了。
　　被男男女女簇拥在正中央，艾伦脸上再次出现了荣贵之前无法形容的那种笑容。
　　不过配上此时此刻的场景，他终于知道如何形容现在的艾伦了：
　　好一个风、流、浪、子~
　　原来你是这样的艾伦爷爷！
　　仿佛有种忽然撞破严肃家长另外一面的感觉，荣贵的嘴巴都张圆了。
　　不过艾伦就是艾伦，即使这么多人争先恐后过来和他搭讪，他仍然没有忘记一旁的荣贵和小梅。
　　一边小心翼翼挡着周围的人不要挤坏两位不起眼的小机器人，他一边亲自给他们插好插头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荣贵就围观了艾伦是如何应对周围众人的，看着他和围过来的人一一聊过几句，将对方满脸微笑的打发走，最后还和一位风姿绰约的黑寡妇型大美女谈妥了刚才那批货的价格。
　　↑
　　荣贵这才意识到这位“黑寡妇”应该就是这家酒吧的经理。
　　“这是重孙子。”对着对方，艾伦仍然是这样介绍荣贵和小梅的。
　　荣贵听着艾伦很快还和对方谈妥了下一批货物的送货日期，在大美女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艾伦饮尽最后一口酒浆，挥挥手，又带着荣贵和小梅从后门出去了。
　　“被吓到了？”重新坐回大黄身上，看着黑眼睛的小机器人忽闪着大眼睛不停偷偷看自己的样子，艾伦又笑了。
　　这一回，挂在他脸上的笑容不再是浪子般的笑，又是家长式的温和笑容了。
　　“大人的世界比较复杂，等你们长大就知道了。”摸了摸小机器人光滑的秃脑袋，艾伦迅速系好安全带：“快点吧，趁电梯卡的有效期还没到，我赶紧把你俩送到你俩的住处去。”
　　已经完整记住了之前走过的所有路，大黄很快又返回了他们来时的电梯。
　　“把电梯卡在这里刷一下，对，就是这里。”进入电梯后，艾伦就开始指点荣贵如何刷电梯卡了：“这里的电梯是不显示楼层的，电梯卡上也不会出现楼层，想要知道自己到底去了那一层，大概只有出了电梯门后才知道了，一般情况下电梯门旁边都会有标注。”
　　“刚刚我们出去的那一层也有，不过被那一层的人用颜料画了画，看起来不太明显。”艾伦补充了一句。
　　“来，让我们看看那位大方的夫人提供给你们的住宅是哪一层的吧。”看着荣贵刷完卡，嘴角带着一丝笑容，艾伦道：“那位太太看起来非常有经济实力，搞不好是星狱上的房间。”
　　星狱——特指星城监狱地面以上的房间，在艾伦的解释后，荣贵已经知道这点了。
　　“我还没有去过星狱的楼层呢~”艾伦道。
　　听着艾伦的话，荣贵心中也有点期待。
　　毕竟事关自己未来的住处，他也很好奇自己和小梅将来会住在哪里。
　　虽然……都是住在监狱里，可是地面上的监狱怎么也会好一点吧？至少还有窗户哩！
　　满怀期待的，荣贵紧紧盯着电梯门。
　　电梯的性能十分好，当你坐在电梯内的时候，是完全感觉不到电梯的上下移动方向的。
　　又没有楼层数字提示。
　　所以，荣贵当真是不知道自己是在上天还是入地。
　　他只知道时间过去了好久好久，许久许久之后，电梯门忽然裂开了一道小缝隙。
　　荣贵这才意识到电梯停了，他们终于到达了卓拉太太房子的所在楼层。
　　和之前停下来的九十九层完全不同，电梯外……
　　一片黑暗。
　　荣贵又想起之前第一次见到卓拉太太时、被黑暗鬼屋深深震慑的恐惧感觉了。
　　呃……卓拉太太……天生就爱这一口吗？
　　颤巍巍的，荣贵抓住了小梅的胳膊。
　　而小梅……
　　则从手腕下方露出了手电筒。
　　“啪”的一声，小梅将手电筒打开了。
　　将手电筒的光对准艾伦之前说过的、会标注楼层的位置。
　　“-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