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龙伤人,请勿靠近!(12)
在囹圄的舞蹈面前,囫囵突然有点难受,可惜,他从来没有任何地方能让混沌因他自豪。
囹圄跳了很久。可以的话,他还想跳更久。
但他终于是渐渐停止了,气喘吁吁,体力不支。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后,他的羽毛赫然变成了干枯的灰色。
混沌拍拍翅膀:“你跳完了?那我们继续飞吧。”
囹圄:“呼......呼,混沌哥哥,我......我飞不动了,我好累。”
混沌:“诶?很快就到了,你不是想去‘天府’玩吗?”
囹圄向前几步,突然跪倒在地,“那,那混沌哥哥你先飞,我......我马上,就跟上......”
混沌飞到他身边,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说累就累了,好吧,那先休息一会儿。”
囹圄:“嗯。混沌哥哥,我想睡觉。”
混沌:“那你快点醒哦?醒了叫我。”
囹圄点头,闭上眼睛:“混沌哥哥,晚安。”
“晚安。”
第19章 朝生暮死篇04
其实混沌也累了,一觉醒来已经天光大亮,他身旁的囹圄却不见了。
他紧张地抠起囫囵,“囵囵,你看见怪鸟去哪儿了吗?”
“没有,我醒的时候他就不在了。”
“他是不是自己飞去‘天府’了?可是他也不认识路啊。”混沌艰难地思考了一会,“我去昨天捡到他的地方找找看。”
囫囵叫住他:“混沌,要不算了吧。你们昨天已经玩了一天了,还没尽兴吗?”
混沌:“可是今天还想继续玩,说不定怪鸟也在找我呢。”
囫囵拦不住他,在他脚爪里上了天,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角马群附近没有找到囹圄,混沌飞过大草原和峡谷,耳尖如他,立刻就分辨出了峡谷下方那密集的水花声。
峡谷下方,一只小蓝鸟冲进江水又冲出来,自顾自嬉戏。小蓝鸟跟囫囵差不多大,鸟喙,马蹄,鱼尾,是一只长相奇怪的鸟。
“喂!你见过另一只跟你长的一样的怪鸟吗?告诉我他在哪儿!”混沌吼道。
小蓝鸟受了惊,脖子上湖蓝色的羽毛炸起一圈,抬头看到混沌,观察了一会儿,马上喜笑颜开地飞上来,“好开心,终于有兽跟我说话了。可是我没见过跟我一样的鸟。”
他落在混沌跟前:“你们好,我叫囹圄,你们叫什么名字呀?”
混沌:“啊?你是怪鸟?你怎么变得这么小了?”
囹圄:“我一出生就这样呀。你们跟我交朋友好不好?你们叫什么名字呀?”
混沌:“我叫混沌,昨天不是告诉你了吗。”
“混沌哥哥!”囹圄高兴地围着混沌飞起来,“我们去江下游玩吧!”
混沌:“昨天不是带你去过下游吗,我还教了你喷火,你今天学会了吗?”
“没有去过呀!混沌哥哥也没有教过我喷火呀!我们快飞去下游玩吧?”
“你这怪鸟,记性可真够差的。”
混沌还是陪囹圄飞去了南海,两只比赛抓鱼,囹圄要学混沌喷火,结果又用七枚风刃把海面搅得乱七八糟——他的行为跟昨天一模一样,这让混沌觉得有些无聊。
“对了,你昨天不是想去我的副本吗,我带你去那里玩吧?”混沌说。
“咯咯咯,赞成!赞成!”
如囫囵预料的一样,混沌副本对囹圄来说太干了,他尾巴上的鳞片缺少水分,片片皱缩。他倒并不在意,好奇地观察着混沌副本里的荒滩和沙漠。
“你在这等着我。”混沌把囹圄留在他的洞穴里,自己和囫囵一起下到地穴。囹圄等得无聊,飞到熔岩池边缘,通红的岩浆比太阳还要火热。其实这片熔岩池是由湖泊强行改的,就只有贴图看起来吓人,实际温度没有岩浆那么高。
岩浆不时冒泡,喷上来的液体落在囹圄脚下的火山岩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囹圄没见过这阵仗,终是打消了潜下去的念头。
鸽子蛋大的天然结晶,透明外壳里流淌着质地温润的釉质,由湖蓝向火红过渡,不像金子那么闪闪发光,整个结晶却自带一种低调华美。结晶被一根银色链子串起,应该是装饰项链一类。
混沌用一根趾头勾起,项链挂在他脚趾上细微地如同一枚软戒。
“唔......”
混沌依依不舍地与项链对视,然后转向另一枚硬币大小的水晶......
“喂!”囫囵瞪了他一眼,“你忘了你是为了啥吗?”
“可是,把这个送给他的话,他就真的不会忘了我吗?”龙疑心囹圄忘记他是因为他没有给过 囹圄什么好处,毕竟囹圄跳舞给他看直到力竭,大概也要支付相等的报酬才行。
别兽的友情都是这样的吧?
链子戴在囹圄脖颈上非常合适——合适得像是生来就有的。囹圄开心地在龙窟里上下翻飞。
“混沌哥哥,我真的能收下这个吗?它真好看!”
“嗯,当然好看。”龙旁敲侧击:“这是我送给你的哦?你戴上了,明天就不能装作不认识我了哦?”
“不会的!我怎么会忘了混沌哥哥呢!”囹圄不可置信地说。
那天的混沌脾气格外的好,格外温驯听话,囹圄想去哪里玩他就陪他去哪里,催着囹圄飞来飞去,临走还要再三确认:“我陪你来过这里玩了哦?明天要去别的地方玩哦?”那种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极了小心地提出让父母少加班多陪陪他的孩子——因为他本来拥有的就不多,任何一点失去都会留下巨大的空白。
反而让囫囵不知何时开口:早点放手吧。
“混沌哥哥。”囹圄停在空中,“我来跳舞给混沌哥哥看吧,现在是我最美的样子了。”
“我不看!昨天已经看过了!我们继续往东飞啊!”
“怎么会,”囹圄对着混沌笑,这是他今天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这是我第一次给混沌哥哥跳舞呀。”
“我就说过,你今天跳的舞也跟昨天一样!你明天要学新的舞给我看!”
“是么......好啊,我会......学新的。”
“你别睡!醒醒!说好一起飞到‘天府’玩的!”
“嗯......混沌哥哥......我好累,你先飞吧......”
夜色中,灰白枯槁的鸟,任凭混沌怎么拖拽,都已毫无反应。
【囹圄,称号“山岳遗梦”,混合兽。别种精英怪,朝生暮死,一日中展现幼年,中年和老年所有形态,巅峰时期速度媲美顶级精英兽,其他时候比较弱小,建议勇者根据自己的能力分时段挑战。】
山岳遗梦,像梦一样美丽,像梦一样短暂。囹圄是公测以后新出的boss,这个与其他boss画风明显不同的称号一开始让人觉得别扭,而现在囫囵看着混沌驼着囹圄的尸体,在夜空下奋力向东飞的身影,突然觉得如斯贴切。
美梦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你开始希望它是真的。
“别找了。”囫囵挡在混沌身前。
“为什么?怪鸟一定也在找我呢!”
在红树林鲜艳的树冠上,有一只小蓝鸟,静静地遥望着雪域,听见混沌的呼唤声,转过头来,开心地说:“你们好呀。我叫囹圄,你们叫什么名字呀?”
“骗子!”混沌一个火球砸在树林中间,“你骗我!把我的宝石还回来!”
见红树林燃烧了起来,囹圄也发了火:“强盗!这是我的重要的东西,才不会给你抢去!”湖蓝色羽毛覆盖的脖颈上,有一枚漂亮的结晶,其中的釉质由湖蓝向火红过渡,与他十分相称——这是他生来就有的东西。
自那以后,混沌每天早上都要去抢夺他那块宝石,如果去的早,囹圄还没从蛋里孵出来,他就一遍遍地把蛋扔下悬崖,看它碎成无数蓝色像素,然后又在别的地方重新生成一枚蛋。
孩子就是这样,只会用作恶来掩盖愤怒。
混沌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怕囹圄开心地看着他,说:“我叫囹圄,你叫什么名字呀?”
哪怕记得他是一个强盗也好。
“你何必去招惹他。你没认识他之前,不也是每天开开心心的吗?”囫囵爬上混沌的背,耐心地给他抓痒——这曾经是混沌最爱的活动,现在他却沮丧地用爪子画着圈。
“囵囵,怪鸟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呢?”
“你应该也能感觉到吧,他不是装作不认识你,每天的他都想认识你,”囫囵叹口气,“可是你认识的他,已经死......消失了。”
混沌停止画圈。
“消失......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就在那里吗?”
“就是,哪里都找不见,再想他也得不到回应,甚至最后发现,连个能一起回忆他的人都没有。”
一起去过的海边,一起抓鱼,一起杀牛,一起毫无目的地横冲直撞,与之一起创造回忆的兽却哪里都不在了,连带着回忆都渐渐模糊,最后甚至分不清是回忆先消失的,还是那只兽先消失了。提到他的名字时,听者只能回以茫然的眼神。
死去了,消失了,与这世间彻底断了联系,天上地下,无迹可寻。
龙还依稀记得那些兽,张扬跋扈地挡在路中间,他一个火球砸过去,对方就没好气地抬起头来,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怎么,想死吗?”
而他们也真的是以命相搏,每次都很惊险,每次都很疼痛。有些兽经常见到,经常打架,有些就渐渐地看不到了。最后一天,干涸的瀑布上方,悬崖上撒了一地的血,透明的,亮晶晶的。他都被开膛破肚了,金色的眼睛看向混沌,胡须随着气流摆动,他竟然低低地笑出声来。
然而,关于混沌不明白的那笑声,关于随随便便就赌上命的那些兽,现在已经再无人知晓,除了混沌。
他经过高塔的时候,有时会停住,俯瞰万里之内和平的大地,所有兽见到他便错开视线,远远跑开。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真的只剩他一个了。
这就是消失吗......还真的是一种残忍的告别呢。
龙听他说完,默不作声。囫囵以为他是听不懂,却听见他模糊的声音:
“是么......以前的混沌,也消失了啊......”
恶龙突然冲上来抱住他,以一种快要勒死他的力道:“囵囵?囵囵你不要消失好不好?也不要假装不记得我,也不要一睡觉就叫不醒!你要是那样的话......我会喷火烧你的哦?”
全副顶级精英兽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吗?翻遍公式资料,攻略论坛,统统都写着一句话。
没有。炽焰灾厄天不怕地不怕。
“好。”
囫囵伸出小爪子抱住他的头。
他只是,害怕一切孩子都害怕的东西。
某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囫囵在自家副本散步,远远听见河畔传来水花四溅的声响。跑到河坝上观望,河流表面回荡着一圈涟漪,有什么东西在下面快速游过,片刻后,在河流上游飞出一只湖蓝色的怪鸟,鸟翼,马蹄,鱼尾,一层水珠挂在他的羽毛上,在阳光下仿佛架起了七色彩虹,闪闪发亮。
他见到囫囵,十分开心地飞过来:“你好呀。我叫囹圄,你叫什么名字呀?”
囫囵也礼貌地回以微笑:“你好,我叫囫囵。”
“囫囵哥哥,跟我交朋友好不好呀?”
“谢谢,不用了。”
“诶?为什么附近的兽都不愿意跟我交朋友,我好寂寞呀......”
囹圄,真的像他的名字蕴含的意义一样,不断重置的时间是一座透明的牢笼,他被困在其中,自由地飞翔,自由地欢闹,完全看不见那桎梏。他只是好奇外面的兽,为什么都对他回以冷漠的拒绝。
因为成为你的朋友,会更寂寞啊。
第20章 天府之国篇01
这是某日下午进行的维护。
炽焰灾厄副本是罕见的湿热,积雨云铺满天空,龙没有兴致追云逐日,悻悻地汲着池子里的岩浆。
“直接喝?你不怕肚子被烧烂吗?”囫囵站在他旁边。
“其实温度还好,跟原来的湖水差不多。囵囵要不要试试?”
龙说的不无道理。除了景观设计上的考虑,每个副本至少有一处水源,供boss怪回血和饮水。炽焰灾厄副本上下也就这一处,算得上有液体的池子。
正好囫囵也渴了。他小步踱到低洼处,前爪抓牢了火山岩,费力地伸长粗短脖子,直到鼻下触须就快要碰到岩浆表面了,倏忽,一个岩浆泡泡爆开,火红液体溅过来的时候,囫囵反射性地蹦出老远。
他至少是做过努力的了。
听爱斯瑞尔说,依纳湖在被这龙彻底烧干以前,是这里唯一有生气的地方。湖水青中泛碧,绵延数十里,岸边垂柳扶桑,落英纷纷,时常有鸟雀聚集过来。爱斯瑞尔就在湖边建了个码头,傍晚坐快艇下湖玩玩。
然后现在被混沌搞成这副鬼样子。连爱斯瑞尔和他的城堡都搬走了。
想想他自己副本的翠绿河畔,尔弥的天池,囹圄的过渡湖,甚至沽的内河被烧以前都波澜壮阔。混沌这里要啥没啥,他自己还趾高气昂的。
就,莫名觉得很嫌弃。
积雨云仿佛只在西部地区聚集,向东方望过去,云层逐渐变薄,地平线附近的天空已经很清爽了。然而,得益于清爽的背景,一蓬从地平线外堆起的紫色雾气格外显眼,像是颠倒过来的飓风形状,从地表蔓延到天上,雾气的尖端融入云层中。好在雾气是静止的,软绵绵的边缘甚至还有一丝祥和,并不像飓风般令人恐慌。
囫囵眯起眼睛,盯着雾气看了很久。
他之前从没有见过这种现象。
“混沌,你看看那是什么?”
龙本来歪倒在地上,仰天玩自己的脚爪。囫囵叫他,他也不起来,只是拧过脖子去看。
“紫色的雾,额,很大,连到天上。”
“废话。我也能看见,你再看得更详细一点。”
混沌努努力,又把脖子伸长了十厘米,“唔,囵囵,太远了啊,要是飞近点我还能看清。”
“有多远啊?”
“我的眼睛都看不清的话,可能要飞一天才能到。”
“这么远!”囫囵吓一跳,混沌飞一天几乎能超出世界地图的区域,那片雾气大概是东部边境发出的。
而且,相隔万里都能显示出雾气之大,近看一定非常壮观。
“囵囵,别去看那什么雾了,你还不如看看我。”龙仰躺着,脚爪点地,像只翻面乌龟一样贴地转了一百八十度,用吻部去蹭囫囵的背。
他斜呲在外的一排獠牙让囫囵心头一紧。
“你下次撒娇,能先把牙收起来吗?”
“嘿嘿,囵囵真好,一直都愿意陪我玩。”龙倒着的脸,笑得很是天真无邪。
他的血盆大口和满嘴狰狞的獠牙,却能露出这样无害的笑容,竟有几分可爱。
囫囵愣住了。他心里,有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说:不是这样的。龙只不过是没有其他朋友,而他也仅仅是因为不胜其扰,勉强处在一起的奇异组合,任谁看了都要发笑。这不是命中注定,这只是别无选择。
“但是哦,囵囵,我不在你旁边的时候也不要太想我,我巢穴里本来有一块石灰岩板子,趴在上面睡觉可舒服了。前几天不见了,是不是囵囵你拖走了啊,还给我好不好?”
“再见。”
本来还有几分于心不忍,现在看来这条龙也太自我意识过剩了。
回到自己副本,时间虽已过了中午,但是有云层挡着,光线发白发苦,不像平时那么明媚。囫囵又不自觉地向东看,紫雾依然在很遥远的地方直冲云霄。
“从这里看好像更大了。”囫囵喃喃自语,莫名其妙有点困了,“那到底是什么呢,下次去问问爱斯瑞尔吧。”
青草香味中,隐约飘来微微的花香,幽深飘渺,仔细去闻又倏忽变得浅淡,好像面对着深渊,乍一看庞大而深邃,但又无形无相,诱人深入。
“我这里......什么时候长花了?”
囫囵迷迷糊糊地想,逐渐沉入梦乡。
“臭大叔!臭大叔!”
爱斯瑞尔练完骑射,正在马厩里安抚爱马,给食槽换上新鲜的草料,然后这阵带着哭腔的龙鸣就从天而降。
混沌降落在马厩外的草坪上,被马厩的顶棚挡住了胸腹以上,只露出两只巨大的龙爪和骨翼边缘,马匹全部受惊,嘶鸣着挤到一起,想要奋力冲破围栏逃离这里。
马要是休息不好会影响明天的状态的,爱斯瑞尔太阳穴里青筋直跳。
“臭大叔,你快出来!”龙低下头,马厩里可以看见一开一合的血盆大口。
已经有几匹马吓昏过去了。
爱斯瑞尔披上外套,不忍心再看这些宝贝疙瘩的惨状。他走出马厩,朝着背离马厩的方向快步走着,理也不理那龙。
然而混沌今天态度很怪,被爱斯瑞尔无视了,也不发怒,也不喷火,爱斯瑞尔去哪,他就翅膀脚爪并用地跟在他身后。喉咙里“呜呜”的,非常无助的样子。
“说吧,你又来找我干嘛?”
“囵囵不见了。”
混沌眨巴着眼睛,梭形瞳孔矮胖矮胖的。
“囵囵不见了!”混沌吼了起来,莫名其妙跟自己置气。随着这一吼,飞过来的一路焦虑和不安一股脑地发泄出来,心脏附近的龙血沸腾不止,被烧灼地痛苦不堪。
“你冷静。”爱斯瑞尔安抚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我刚才送囵囵回去,然后我往回飞的时候,想到回去我也没有事做,还不如呆在囵囵副本里玩。可是我回去的时候囵囵就不见了。臭大叔,囵囵跑到你这来了吗?你看见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