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青宴(39)
到了里面,刚进去就是一个大商店,小孩子们被门口的大型海豚玩偶吸引,都跑了进去。秋瑶也是小孩,也跟着追了过去。陆春宴叫都来不及,只好跟在他身后跑。
里面各式各样东西还挺多,秋瑶买了一个小海豚的帽子,又找了一顶大鲨鱼的帽子给陆春宴戴上。陆春宴穿着一件褐色大衣,里面是灰色毛衣,银色边框的眼镜,看着一派温文尔雅的样子,脑袋上却顶了一只卡通鲨鱼。
旁边看到他们的人都偷偷笑着,秋瑶拉着陆春宴,两张脸比在一起照镜子,秋瑶说:“大雨和小鱼,我们是一对的。”
陆春宴伸手,默默把帽子扶正扣紧。
海洋馆还蛮大的,陆春宴去租了一辆小车,他们俩坐在上头,踩着车在馆里骑骑停停。他来之前把场馆里的大大小小设施都了解了一遍,知道哪个项目最好玩,也了解到了几个动物表演的时间。
不过就算是如此,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变化赶不上计划,他们光是排队就耽误了一个多小时。一整个上午也就去了两个地方,陆春宴是累得够呛,但秋瑶倒还是兴致勃勃。中午吃饭的时候,他说想去看鲨鱼,陆春宴指了指自己,“这里不就有一只吗?”
秋瑶哈哈大笑,站起来伸出手去碰他的帽子,对他说:“你这个是假冒的。”
“妈妈,我也想要那个帽子。”
身后传来一个小男孩的声音,秋瑶扭过头去,脑袋上的小海豚晃了晃。
“徐夏?”
因为只是个侧脸,发型好像也不是之前见到的那样,陆春宴犹豫着喊道。
徐夏抬起头来,见到是他微微一愣,“陆春宴?好巧啊,在这边看到你。”
“你们认识?”秋瑶听到他们对话,仰起头看了看陆春宴。
陆春宴朝他笑了笑,看向徐夏,目光又落在了徐悠脸上,当时那个病恹恹的小男孩长大了很多,和徐夏很像,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他对秋瑶说:“认识的,之前在医院里碰到过。”
徐夏说:“陆春宴帮了我个大忙。”说着,她多看了秋瑶两眼,她听孟衡说起过陆春宴最近的事,听说他为了一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男生和家里闹翻了。闲言碎语有很多,大多都是不明白为什么他年纪不小了,还能闹出这种荒唐事来。
徐夏一开始也有些不理解,可现在看到陆春宴和这男生相处时的模样,她便想通了。
就像当初她离开孟涛,之后又执意生下徐悠一样,自己的人生从来都是在自己手里,别人的看法一点都不重要。
秋瑶挺喜欢徐悠的,还把自己的小海豚帽子送给了他。
徐夏让徐悠快点说谢谢,徐悠对着秋瑶说谢谢哥哥,顿了顿,又面向陆春宴奶声奶气道:“谢谢叔叔。”
徐夏在旁笑出了声,秋瑶重复着“叔叔”两个字。陆春宴抿着嘴,看着不太高兴的样子。
他们说了几句,快分开的时候,陆春宴喊住徐夏,徐夏困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陆春宴攥紧了秋瑶的手,他上前两步,低声道:“那棵桃树,谢谢你肯给我。”
“就这事?”徐夏连连摆手,“你还要给我钱,我都不好意思收。”
“要给的,这是谢谢你把它种了下来,养成了大树。”
徐夏失笑,她说:“其实我也不知道那颗种子哪里来的,稀里糊涂的我就种下了。”
有些记忆是只留在了陆春宴脑海中的,好的坏的错过的拥有的,都只有他能体会。
说出口没人能懂的谢谢和对不起也是。
下午两点有海狮表演,秋瑶站在陆春宴身边,人潮里他们贴得很近,歪歪扭扭走着。陆春宴攥紧着秋瑶的手,周遭嘈杂,陆春宴覆在秋瑶耳边让他跟紧自己。
他们随着人群缓缓进场,坐在了位置上后,陆春宴从包里拿出水来,拧开盖子询问秋瑶喝不喝。
秋瑶摇了摇头,陆春宴又拿出小饼干问他吃不吃。秋瑶说不吃,陆春宴接着又问他要不要吃糖,秋瑶扭过头看他,陆春宴眨眨眼,两手放在头上,“好吧,你要吃和我说。”
秋瑶笑了,“那给我颗糖。”
他张开嘴,陆春宴剥开糖纸,把牛奶软糖递到他嘴边。
秋瑶含着糖,含含糊糊道:“好甜啊,你也吃一颗。”
陆春宴吃不惯甜味,他犹豫着剥了一颗糖放进嘴里,立刻皱起眉,“真甜。”
表演节目快要开始的时候,场馆里放起了音乐,训练师从里面出来,池子被打开,两只海豚游了出来。
这场演出里小孩居多,一看到海豚,小朋友们便都开始叫了起来。
节目很精彩,海豚每次钻圈都会引起一片掌声,后来海狮也出现了,场馆里像是沸腾了,掌声和音乐声交错在耳边轰隆隆响着。秋瑶侧过头,突然凑近,嘴唇压在陆春宴耳边。陆春宴觉得耳垂好像被羽毛掠过,有些痒,又有些热。
“陆春宴……”
“嗯?”
“没关系。”
陆春宴睁大眼,半个身体好似僵硬,他呆呆地看着秋瑶。
对方朝他笑,又伸出手捏了捏他紧绷的脸,趴在他肩头对他说:“对不起,没关系。以后道歉的话,不要再说了。”
他抱住陆春宴,“我想我原谅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谢谢陪我度过两个月。这个攻,写得我好头疼,但总算是写完了。
之后是一些番外,大概都是吃吃玩玩。
第45章 番外
快过年的时候, 来骊山寺祈佛的香客比往日增了好几倍。
陆春宴十多岁的时候, 同父母去寺里上过一次香。那个时候,山路还没修得像现在这般平整,小孩子的体力跟不上大人,可小春宴也不吭声, 咬咬牙硬是一起爬了上去。
他们是要在这里过一夜的, 禅房已经收拾干净, 到了上头, 小春宴先去休息,他的父母则到了后院里去找主持。
禅房里点了檀香,因为山上比较阴冷, 又有小孩子在,床上便多放了几床被子。小春宴陷在软绵绵的被褥里,闭上眼, 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黄昏,他的父母还没回来。他慢吞吞爬起来,屋内昏黄, 他趴到床尾把自己刚脱下的衣服穿上,而后跳下床踩上鞋, 往外走去。
银杏坠下一簇簇的金黄, 有几片小叶子落在了地上,他走到院子里,便看到院中央一棵落光了叶子的菩提。小春宴走了几步, 站在树下,抬起手,轻轻碰了碰看着干枯的树干。
“你在做什么?”
他的手刚刚放上去,身后便传来一个脆脆的声音,像是冬日里半冻着的小溪缓缓流下雪水。他回头,看到站在银杏树下,比自己高了许多的人。
雪庭看着眼前的小孩,听到那孩子说:“这树死了吗?”
雪庭抬眸看了眼已经快要枯萎的树干,淡淡道:“今年太冷了,它活不过这个冬天。”
小春宴一愣,转过身张开手,小心翼翼靠过去,“好可怜。”
小孩子的心事彩虹是晴天做的,雪庭侧头看着他,突然问:“你哭什么?”
小春宴哼哼唧唧,红着脸没有转身,闷闷道:“我没哭,你怎么看到我哭的?”
雪庭笑了,问他:“你不想这棵树死掉吗?”
“嗯,那么大一棵树,长到现在一定很不容易。”小春宴扭过头,睫毛上挂着眼泪,他吸了吸鼻子问:“你能把它救活吗?”
雪庭想了想,慢慢点头,“能啊。”
“那我下一次来这里时,它也会在吗?”
“会在的,不过那个时候你可能已经忘记它了。”
“嗯?”小春宴困惑,抿抿嘴说:“我不会忘记的。”
雪庭抬起手,接住落下来的一片银杏叶,他说:“你会忘记的,毕竟人都是这样。”
更早一些年的时候,可能是风雪无常,仙人还未存在时,雪庭只是天上飘下来的一粒雪。
一场场的大雪把山峦覆盖,大地淹没,一直到村落建起,骊山上的冰雪慢慢融化,剃着光头的小和尚背了一袋子黄土砖块上来,说要在这建一个大寺庙。
冬天下雪的时候,气温变得很低,雪落下来,地上湿滑。有一次小和尚摔了一跤,跌在地上好久。雪花一片片落下,窸窸窣窣很快就铺满了小和尚一身,他冻得瑟瑟发抖,以为自己是要死了,蜷着身体不禁低低哭了出来。
雪庭化成人形站在他面前,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小和尚抖了抖,慢慢睁开眼。
漫天的大雪,一缕黑发蹭过他冻红了的脸颊,他的胳膊被轻轻攥住,而后风雪就消失了,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了刚刚堆砌而成的小院子里。
冬天过去后,雪庭却没有离开,他留在了骊山上。
骊山寺还是小小的一间瓦房,整个寺庙里就小和尚一个人,他自己用陶泥捏了菩萨放在高处,又在院子里翻土洒下种子。小和尚总是把自己弄得脏脏的,干活累了,也直接在院子下的树下趴着睡。
春天的时候,风吹得很慢。雪庭从树后头出来,蹲在小和尚身边,歪着头看着他睡觉的样子。
小和尚其实也不小了,只是好瘦,褂子套在他身上都是空荡荡的。可能是好久没打理了,原本剃得光亮的脑袋上长出了青色的发茬。
雪庭抬起手,手指微微张开,顺着小和尚的后脑勺轻轻蹭了蹭,有些扎手。
就在他要收回手时,原本睡着的小和尚竟然醒了,睁大眼茫然地看着他。
“你……你是谁?”
风又起了,小和尚不禁眯起眼,等睁开眼,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
之后几天,他都是心神不宁的,在院子里总是莫名其妙地发问,看着四周问着你是谁?有时候他会坐在树下,看着一点点成形的院子,而后低下头落寞道:“我想见见你,我一个人好孤单。”
修行究竟是什么?雪庭看到那小和尚仿佛看到了自己。
雪花落下的时候,他在这个世上降生了。冬天里,什么都没有,他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听得到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过来的。什么是寂寞,什么是孤单,他不明白。
可如果觉得孤单,那就不要一个人。
“咔嚓”一声,踩过断枝,雪庭站在小和尚面前,朝他递去了手。
人能活多久,他便陪了他多久。
小和尚说冬天太冷了,他不喜欢,之后骊山上便再也没有落下一片雪花。
雪庭替他建起了寺庙,为他在院中栽上了菩提树,陶泥捏成的菩萨像变成了镀金的佛,骊山上来了第一个香客,后又陆陆续续来了更多的人。
春去秋来,在没有冬天的骊山上,小和尚也逐渐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