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之如狂(25)
对于一个孩子的请求,天帝素来大度。
“衡水河岸妖界动乱,近日需一人领兵去镇压。我且先与玉衡商议,苍玦你陪陪渊儿,一个时辰后再来便是。”天帝是想在玉衡和苍玦之中挑选一个人过去。
苍玦因此得了一个时辰的空闲,云渊牵着他的手,走两步蹦一步,高兴得不得了。
趁着身边没有小仙经过,云渊悄声:“叔父,我听你的话,上回没有将你正居住着人的事情告诉我父君,连我娘亲也没说。”
“下回等你融冰了,我赠你一套战服。”苍玦允诺他。
云渊抿起嘴角:“嗯!”半晌,他困惑地问,“可是叔父,你为什么要瞒着大家呢?你不想让大家知道那个麻雀哥哥住在你的正居吗?你不是喜欢他吗?若是喜欢,他就是该住在正居里的。”
苍玦蹲下身,一指点了点云渊的脑门:“叔父自有叔父的道理。”
“唔。”云渊捂着脑门,认真想了想,“难不成,麻雀哥哥也同我娘亲一样?天帝叔父不喜欢我的娘亲,他也不喜欢我娘亲住在父君的正居中。”
他们踏着云,前方就是天兵场了。
苍玦揉了揉云渊的脑袋,他一向寡言,说不出安慰的话。
云渊知道苍玦的性子,便不为难他了,只天真地伸手,苍玦顺势抱起他。
云渊搂着苍玦的脖子,眼眶有些湿了,他伤心道:“叔父,我真想快点长大,和你一样在这天兵场里发号施令,做一个大名鼎鼎的战仙。这样,大家就不会笑话我娘亲了……”
许是今日又要被冰封这事,触及了孩子柔软的内心,云渊在苍玦怀里哭得十分难受。他是个好孩子,不愿在父君面前哭,更不愿在娘亲面前哭,他总是过分地懂事。但在这个话少温柔的叔父面前,云渊从来都是坦诚示弱的。
云渊轻声哽咽道:“小仙就不能同上仙一起吗?我娘亲又没有做错什么,她为了我,历劫成了女君,还遭了天雷差点难产,是我不争气罢了……”
苍玦揽过一抹云,遮住了他们的身影。他轻拍云渊颤抖的肩膀,始终没有说什么。
天界尊卑分明,连小仙与上仙都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玉衡当年执意娶了一个小仙,已遭人背后指指点点数百年。
如今,他的南栖却连一个小仙的位置都没有。
妖与仙,又该跨越多少困难才能许下成婚的诺言?苍玦心中如明镜,明白自己不该停下脚步,更不该歇息。他应立下更多战功,就如同玉衡上仙一样,这样才能将南栖护得更好。
耳畔有风拂过,苍玦语气平淡,不知是对云渊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世道总有艰难,抱怨无用,一一克服便是。”
这是苍玦自小便懂得的道理。
琅弈阁中日升月落,数月又过。
南栖在没有苍玦的日子里,将整个藏书阁的书卷都看了一遍。该熟读的,该背记下来的,一本都没落下。
以至于千梓在陪他读书时,手里拿着的《仙草典籍》很快就吸引了南栖的注意力。这本书他还未看过,见着着实新奇,只是不知是谁将书卷中的《凤凰草》一篇撕掉了几页。
南栖可惜道:“书是本好书,就是之前看的人不爱惜。”
千梓为南栖斟茶:“方才奴婢看这本书看痴了,还好茶还暖着。今夜也差不多了,公子该歇息了。”
“我还想再看一会儿,千梓,你先去睡吧。”
“那公子也要早些歇下。”
话罢,她将书放在南栖身前的桌案上,翻开的那一页,正是残缺了几页的“凤凰草”。
经由长沂峰凤凰尸骨一事,南栖对“凤凰”二字极为敏感。他凑近烛火,翻阅了几页。
可仅仅是第一页的几行字,就足以吸引他的目光——“凤凰草,为男子逆天生子之仙草。”他的喉结上下一动,如同发现了新的秘密。
男子逆天生子……
……
南栖并没有看完,藏书阁雕着花月的门扉被一双布满剑茧的手推开。
“苍玦!”南栖抛下了书,风一般撞进苍玦的怀里,亲昵地蹭蹭,“我们又三天没见面了。”
“抱歉。”苍玦抱紧了他,面色不大好。
“啾……”南栖捂住嘴,他好久没发出麻雀的叫声了。
苍玦却勾住他的手,攥在掌心许久不放开。
“苍玦,你不开心吗?”
“没有。”
“那怎么……”
“南栖。”苍玦唤他,抚着他的脸颊吻下去。南栖痴迷于苍玦的亲吻,他柔软得像陷入一场美梦中,不自觉地张开嘴巴,任由苍玦索取。
南栖的学习能力很强,往前对于亲吻,他是陌生,抑或是生疏的。而今他再被吻,便瘫软如蜜糖,陷进苍玦的怀抱里,不知羞耻地索取。唇舌缠绵,刚饮过蜜茶的口中泛着淡淡的甜。
苍玦拦腰抱起他,将他放在了床榻上。
天界不会落雨,但南栖心里落了一场春雨,潮湿润泽,大地万物都被泼成了深色。
南栖被吻得上气不接下气,眸子里水汽氤氲,恍惚是在夏日跌入一只火炉中,灼心灼得要死过去一般。
他很少有见苍玦如此早回来,他也十分珍惜这短暂的时光:“苍玦,你很久没有亲我了。”
“是。”苍玦撑在他的上方,俯视他,墨发倾垂,指尖再次抚摸南栖柔软的唇。它被吮得通红,充了血似的。
“我好想你。”南栖扬起下巴,又亲了一下苍玦的嘴巴,像是偷吃了蜜糖,“我好想快点成仙,和你每天都在一起。”
说着,他抿起唇角,乖乖地躺着等苍玦的回答。
苍玦皱眉,低头又吻,唇瓣厮磨:“我要出征了。”
在此之前——
“南栖,我要送你去辰山。”
第二十六章 龙族-陆
“辰山?那你去哪?”南栖双手抵在胸前,隔开了苍玦。他涨红了脸,焦急问道:“你去多久?”
“少则一年,多则数年。”苍玦声调低沉,“魔君溯玖继位后,三番两次在衡水河岸生事,与天界已经对峙多年。天帝需要一个得力的人去领兵,我请命了。”
南栖不愿了,执拗地揪紧苍玦的手:“我和你一起去!”
苍玦反握住他的手,听似温柔,声音中却是透着一股不允违逆的意思:“不许胡闹。”他将这四个字说得十分冷清,害得南栖接下去的话统统卡在喉咙里,压根蹦不出来。
烛火微微,南栖的衣衫带子散开了,松垮的衣衫挂在消瘦的身子上,空荡荡地露出胸前一颗**。
苍玦的指腹抹掉了南栖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子,他早已为他找了一个安身之处:“今日一早,我已拜托过道远上仙,让你接下来去辰山学习仙术。你跟着他,可以学到许多罗儿教不了你的东西,有助于你领悟仙道。再者,辰山有道远上仙坐镇,更有屏障相护,便连天帝都轻易进不去,你在那里也会很安全。”
南栖吸了吸红红的鼻子,含悲饮泣,似埋在云层中的山雨,压抑沉闷。
他才不要去什么辰山,也不要跟着道远上仙学东西。
他扒住苍玦的衣衫,躲进他的怀中,抽泣着胡搅蛮缠:“可是我会想你啊,我要是想你了该怎么办?”
苍玦顿了顿,也料到了南栖的直白,便问他要了那袋红豆。随后,苍玦在装着红豆的锦袋里,放了一片自己的龙鳞。苍玦身有檀香,附着于龙鳞,放进锦袋后,五粒红豆皆染上这股子香气。
“欲见相思,才有了这个相思子。”苍玦将锦袋系好,妥当地交还给南栖,“南栖,你跟着我,前路就有千难万难。”
南栖摇头:“我不觉得难。”
苍玦便道:“今时的分别就是第一道难关。”
南栖哑然,想讲什么,又不知道该讲什么,傻愣愣地扑扇着两道湿漉漉的睫毛,盯着苍玦温润的眸子,心中千言万语都融成了一摊水。
从初识的漠视,到如今的深情而视,苍玦心里又跨过了多少难关?
南栖不知,但他初知世事,还未有多少磨炼,就随着苍玦回了琅奕阁,安生好住。他明明是一只麻雀,却活得如同一只金丝雀般锦衣玉食,不晓得三界中的苦与难。便连小时候唯一的一点难,他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依此看来,南栖实在是活得没心没肺,欢快自如。
可今时他遇见了苍玦,就知晓了世间的等待与相守都是一种别样的滋味,是甜也是煎熬。
南栖决定和苍玦去面对这第一道难关。
去往辰山那日,南栖只带了千梓与阿雀这两个贴身小仙。罗儿是琅奕阁的管事者,不能同去。她听闻辰山简陋,甚是担心南栖在那住得不习惯,便零零碎碎地整理了不少小物件让南栖一同带去,都是南栖用惯了的东西。
大至被褥,小至笔墨,全部一一清点了装上马车。
南栖以前就只是一只长沂峰的野麻雀,在山野间的草堆中都能酣睡,哪用得着这般细致对待。但他知道罗儿是担心他,所以他是欣然接受这一切的。
阿雀惊讶地瞧着这架马车,缠着鸢生问为什么天界的马都长得好看些。鸢生想了想,发现自己居然答不出来……最后,左思右想憋出一句:“或许吃得比较好。”
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的阿雀率先进了马车的车厢中,同千梓叽叽喳喳地聊起天来。她们两个要随着这些行李一起去辰山,而南栖却由苍玦带着先一步到辰山。
小仙的脚程比不过上仙,苍玦转眼就能到的地方,她们这些小仙可是要花上几个时辰的,所幸天界的马车是个好物件,还能带些繁杂行李。
天界的风与云都与凡间的不同,南栖站在云端,看到了晚霞的旖旎。他怀揣着万分的忐忑,瑟缩在苍玦的身后,怯怯地望向已经近在咫尺的辰山。
“除了千梓与阿雀,我还派了几个仙侍一同过来。”苍玦看出了南栖的不安,腹稿打了许久,再次道,“道远上仙的弟子性格都属温和,不会欺负你。若是他们欺负你了,你传信告诉我。”
南栖啊了一声,无措地抬头:“可你不是在打仗吗?”
“我自有办法。”苍玦想搂他进怀里安慰一番,可手刚伸出一寸,便又缩回。眼前就是辰山,许多动作都不妥。苍玦自知分寸,却使得南栖一阵失落。
好在南栖顾不得伤心,就见到了前来相迎的道远上仙,以及他的大弟子岷申。
只见岷申长得正派,个头又高大,横着一道硬气的眉目,与苍玦方才说的温和实在是搭不上边。南栖不镇定了,贴在苍玦身侧,打了个麻雀嗝:“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