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8末世路(117)
施言从来不是个唯心主义者,他看待人和事物向来客观冷静,然而今天晚上总有种难以言说的烦躁萦绕在心头,让他在自己房里坐立不安,根本静不下心。皇甫谧前脚从门口离开,他焦躁的在房间踱了半天步,终究还是没能按捺住那种突如其来的忐忑,鬼使神差的来到了游酒房前。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思索,若是给住得不远处的几名异能者看见了,他要如何解释。
“我……”施言愣神了片刻,低低道,“你睡下了?”
舜钦不知何时已然欺近到了游酒身边,一双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的手抚摸着男人紧绷的脸庞,顺着英挺的眉峰流连到高挺鼻梁、抿紧的薄唇,故意在他耳旁,用非常低的声音吹气:“嗯?怎么不给你小情儿开门?”
游酒身体绷得笔直,他死死扣着那个门锁,警惕的注视着舜钦一举一动,企图靠自己身躯挡在他和施言之间。
他已经见识了这个人的能耐,不仅外貌能随心所欲变化,就连西影那种穿墙而过瞬忽来去的怪物,都会被他轻而易举控住命门,他们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如果他想对施言不利,一旦动了念,他或许连救他都来不及。
施言道:“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说。”
感觉到舜钦的手指已经抚摸上了自己喉结,游酒咬着牙,把自己声音维持得更加冷淡,寄望施言赶紧离开门边:“——我现在不方便,你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舜钦已经趴在了他胸膛上,用手指轻轻划过他胸口,吃吃笑着看他。忽然扬声道:“是啊,施言教授,这么晚了,我们已经歇下啦。”
他虽是自己模样,模拟蔡宇的声音却是惟妙惟肖,语调里的愉悦,即便是再无心的人也能瞬间听明白。游酒本能的抬手想去捂住他嘴,后者欢天喜地的迎上来,柔软的唇瓣在他掌心擦过,游酒如遭雷击,猛然又撤回。
施言在门边,却是听得真真切切,甚至游酒非常模糊的一声斥责,都听得一清二楚。
教授心头猛然掠过一抹锐痛,他茫茫然睁大了眼眸,不知所措的抚了抚胸口,又有些愣神的望着那扇薄薄木门。
他后退了一步,神情古怪的盯着木门,好像那是一个难以参透的谜题。
几秒钟后,他又后退一步,脚底有些不稳,再看了那始终紧紧关阖的门一眼。
突然像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般,施言转过身,猛然加快脚步,刚开始是走,后来是小跑,头也不回慌不择路的奔离了那扇门,仿佛后面有无穷深渊追赶着他。
门扇这头,游酒听着施言快步离开的脚步声,他被舜钦牢牢压制在门边,难以动弹,却暗暗松了口气。
压覆着他的银发男人笑靥如花:“真是个柳下惠,小情儿大晚上送上门来,你居然能忍住坐怀不乱~~~”他凑在他脸颊边,肆无忌惮的亲了他一口,“我就喜欢你这款假正经的。”
游酒忍耐着,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因为心浮气躁中了对方圈套,垂在身侧的拳头握得紧紧的。
“别这样凶狠的板着脸嘛,跟你做个交易怎么样?”对方开始把玩他短短的黑发。
打又打不过,跑也跑不掉,还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游酒别无选择,只能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沉着脸,听他笑嘻嘻道:“我知道你想要皇甫瑞的命。”他看见游酒的眼瞳一缩,“你的父亲、母亲都因他而死,你想报仇。我就是因为知道这点,所以啊,特地用皇甫谧作诱饵,帮你把皇甫瑞从地下城骗上来,他最多三天后就会到这儿来啦。到时候,你想要把他清蒸,还是油炸,抑或五马分尸来报仇雪恨,都随便你哦。”
他点了点游酒鼻尖,游酒一偏头,躲过了。
冷道:“你不是皇甫瑞的人?我凭什么相信你。”
他实在很不适应这种贴面交谈的方式,而且这个异能者首领,就像条蛇一样,不停歇的在他身上扭动。再怎样自制力强的男人,被这样磨来蹭去也难免心生烦躁。
舜钦笑了,仿佛听见天大笑话,笑得一双凤眼弯成了月牙儿:“那个老头子可不是我的人。谁都不是我的人。何况——”他拉长声调,“没有冒犯的意思,你觉得以你们这几个人的本事,如果我动了杀机,有哪个值得我格外算计,苦心设套?”
游酒:“……”
这是不是就是“无意冒犯,但在座各位都是垃圾”的委婉版。
舜钦歪着头,亲昵的对他道,“我可以帮你杀了皇甫瑞。然后你做我的人,直到我腻烦你为止。这个交易条件是不是对你很有利?——哦,你可以跟平绛那个小丫头玩玩,她没有威胁,我不介意跟她偶尔分享分享。”
“……”游酒把即将到达嘴边的那句“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强行吞了回去,就听舜钦补充道,“但是,你那个小情儿,不顺眼得很,你必须跟他分手。”
“如果我不肯呢?”
“你不肯什么?不答应这个一本万利的交易,还是不肯跟你小情儿分手?”对方终于舍得松开他,侧身一步,朝游酒做了个极为绅士的鞠躬姿势。
再抬起头来,银发男人满眼笑意已转为漫天霜寒,如暖春瞬间切入极地飞雪如冰。他勾唇,嘴角仍然微微上弯,口吻漫不经心。
“那我就杀了他,再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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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策并不是一个人在房间里。
皇甫谧蹑手蹑脚往他那间屋子去时,老远闻到他气息的黄金猎犬就从趴着的门口立起身来。
谧总心里一沉。
大丹在这里,那就意味着,叔夜那个女人在屋里。
原本他跟黄金猎犬的关系还算不错,因为时不时给它喂鸡腿的关系,大丹有一段时间极为黏他。
但现在的大丹受异能控制,一副六亲不认的嘴脸,低着头,喉咙里呜呜着,像是随时要扑上来。
打狗也要看主人,就算不看施言面子,皇甫谧也不可能真的对一个受控制的可怜动物下手。他听着从没关紧的窗户缝里飘出女人银铃般的笑声,心头又是恼火又是焦躁,恨不得抬脚踹开房门直接闯进去。
大丹和他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几分钟,忽然摇了摇尾巴,慢慢趴回了原地。
谧总试探的走近两步,狗没反应,只睨着眼睛看他。
看来大丹还努力维持了一点模糊的意识……
他看见从窗户上现出人影,荀策背对着窗户站在床侧,脸色阴沉,眼底山雨欲来。风把陈旧的窗帘吹得呼啦乱飞,哪怕是从皇甫谧潜伏在窗底的角度,都能感受到锐利的风刃顺着窗缝一阵阵刮出来。
那个不要脸的女人难道想对荀策用强??
谧总不是施言,他根本沉不住气,在涉及到荀策的事情上他也从来没有任何瞻前顾后的念头。当下脑门一热就要起身翻窗,忽然听见平绛的声音也从屋里传了出来:“崔禾你摁住他。”
就听大汉的声音嗯了声,蒲扇般的巴掌搭在红发男人肩膀上。
室内强风顿时又飙高一个档次,满屋家具乱飞,撞到墙面、镜子上哐当作响,荀策显然并不打算屈从于这三名异能者——不管他们动什么歪脑筋——俨然打算通过拆房子来跟这几人硬碰硬。
皇甫谧再不想袖手旁观,他的手已经抓住了窗沿,就要推开窗板,但是平绛忽然柔和的哼起了歌。
那是一首非常古老的旋律,舒缓、沉和,仿若小溪蜿蜒流淌,从郁郁葱葱的森林里带来春暖花开的芳香,意外的具有安抚心神的作用。
荀策僵直在那里,他身边的风势仍然因为反抗而呼呼刮着,却没有再进一步增强之势。
他似乎被这首古怪的歌曲安抚了一些。
在少女天籁般的曲调中,叔夜端详着荀策绷紧的俊脸上现出的一丝茫然,对她道:“这曲子看起来有点效果,你能索性用你的能力,解除他体内被设定的,他们叫啥来着,配偶计划的程序吗?把他回复到初始,再不然看上我也行啊。”
平绛暂时无暇搭理她,曲声一停,荀策就又有暴动之势。
她只能给崔禾打手势,而早已习惯同她搭档的大个头一边紧紧摁着躁动的荀策,一边如实翻译少女的意思:“平绛说,那程序基于他本身的基因序列,布局非常精密,唔……除非打乱重组关于记忆的,序列片段?——不过,这个人被格式化过,再打乱一次,不晓得会精神错乱成什么样子——”
叔夜不耐烦的打断他:“但是也有成功几率不是?”
“有是有,”崔禾看着平绛迅速打手势,迅速道,“如果能够借助,舜钦的能力,那是最保险的——大概还有可能激活他原来的记忆,……就是舜钦很难找——”
“激活原来的记忆”七个字,铿锵有力的砸进皇甫谧心底,他握在窗沿上的手蓦然收了回去,整个人心慌意乱重新蹲伏在墙角,一时间竟是头晕目眩,双耳嗡鸣不断。
有可能吗?
这几个人真的有机会,把原本的荀策找回来?
那个舜钦——那个他们口口声声提及,却一直未能见到的异能者首领,他能有这种本事?
大丹一直用防备的目光盯着皇甫谧一举一动,看见他忽而准备起身,又忽而蹲下,仿佛失魂落魄的伏低身子在窗沿下呆了好久。
黄金猎犬考虑着叔夜给它下达的命令,要求它不许任何人进入屋内,倒没有要求不准任何人在墙角偷听。
它注视着皇甫谧一动不动依靠外墙,愣神了许久,直到双脚蹲麻了,他才像被枪击中了一样,一跛一跛的转过身,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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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个生死之交的朋友,说起来也算我们这边的人。”
几近凝固的空气中,舜钦忽然又展颜一笑。
他似乎并不打算把气氛进一步弄僵,又换上了亲昵的口吻,柔柔道,“我有办法让他恢复成你认识的从前那个他。怎样,这个慷慨附赠的补充服务,是不是相当公道了?”
游酒捏紧了拳。
他其实从不相信等价交换这种事,然而不平衡的力量压制下,所有诱人的条件听上去都像格外的馈赠。不论你想还是不想,似乎也只能全盘接受。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如果你能办成你允诺的这些事——我可以如你所愿。但是,你要放施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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