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鸭！小草莓(3)

　　吆喝声想来就是他发出的，不知为何她这么肯定。
　　“您要买青菜吗？”有着一双漂亮眼睛的摊主伸手示意她看看面前的青菜。
　　大妈的视线跟着下移，看到摊子上的青菜后表情顿时变得诧异，无他，这青菜未免也太好看了，她还没见过跟玉雕似得青菜，水珠在菜叶上滚过，卖相真绝了。
　　“多少钱一斤？”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不自觉问了价。
　　“二十块。”
　　这回是女摊主回答的。
　　听到这价格大妈眉头一挑，“二十块一斤，你怎么不去抢？再好看的青菜也就是青菜，哪能贵出那么多？”这大妈在镇上也算富有户，但也不愿意当冤大头啊，在她看来摊主是疯了，青菜一块钱一斤顶天了，二十块？不是疯了是什么。
　　王桂花闻言也不生气，郝恬则是不明白，眨眨眼睛继续当背景板。
　　“阿姨你先别生气，我们这青菜和普通青菜不一样，您看看这样子，就知道它不同凡响啦。”见阿姨张口就要反驳，她连忙拿出一个保温盒，“这是用这青菜做的，纯清炒，您可以尝尝再决定买不买。”
　　大妈见保温盒里的青菜油而不腻，青翠欲滴，还有股好闻的香气，这香气不是油味，也不是普通青菜涩涩的气味，让人很有食欲。
　　她迟疑了，最终接过王桂花给的筷子，夹了一根放进嘴里，立马瞪圆了眼睛，咀嚼了几下后神情更是夸张。
　　吃完还欲再动筷，王桂花提前把保温盒撤走了：“怎么样？”
　　大妈这回没说话，点头点得飞快，满是赞叹。
　　“这真是用这青菜做的，没放别的调料？”
　　“当然。”
　　大妈看摊子上的青菜，目光顿时变得不一样了。
　　“给我来两斤，不，三斤。”
　　一单就卖掉三斤青菜，王桂花喜笑颜开，郝恬也跟着眉眼弯弯。
　　“好咧，阿姨拿好，慢走啊。”
　　郝恬也学着：“阿姨慢走。”又甜又乖，心满意足的大妈回头朝他笑了一下。
　　郝恬开心极了，觉得桂花姐真是太厉害了，与此同时心里有种饱胀的感觉，只觉得这样真好呀。


第4章
　　首单开张后，陆陆续续有人过来看菜询价，起初都被二十块的天价吓了一大跳，王桂花故技重施，成功拿下一票人，没过一小时保温盒里的菜就被吃光了，菜也卖的只剩最后两小捆。
　　郝恬在旁边低着头一张张翻数钞票，那认真劲仿佛他手上拿着的是一笔巨款，事实其实也差不多。
　　“哎哟真是桂花，我还以为看错了。”
　　带着些口音的粗犷声音，郝恬从钞票中抬起头，站在摊位前的是一个留着板寸的青年，皮肤有些黑，笑起来显得牙特别白。
　　王桂花的表情有些惊讶：“宗哥？你咋在这，早上不是出车了吗？”
　　来人名叫杨宗，镇上的货车司机，杨家村很多农户都和他有合作，王叔家的草莓也会托他运送出去，今早停在杨家车的两辆货车中就有一辆是他的。
　　郝恬见那叫宗哥的挠挠头，解释说：“我妈今天生日，非要我给她倒腾什么花架，我就让小林接替我了。”
　　王桂花表示理解的点点头。杨宗说完目光移到摊子上的青菜，用手摸了下：“我刚看到你卖菜了，这菜真有那么好吃？”
　　那几个试吃过的老头老太，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搞得杨宗都有些按捺不住，不然他也不会特地来打招呼，要说他和王桂花也没多大交情。
　　王桂花还没说话，倒是旁边的郝恬快速点头。
　　“你想要吗？”
　　杨宗早就注意到了旁边这个包得密不透风的人，从声音判断出对方年纪很轻，但他先前在远处围观的时候，还以为是王桂花哪个长辈，没办法，拖到屁股下边的黑色老棉袄，臃肿的灰色棉裤，完全掩盖了体型，加上头顶老年保暖帽，一条墨绿色围巾缠了不知道多少圈，脸又看不清，谁认得出来。
　　因为这边的动静有些大，杨宗早就从嚷嚷声中知晓这青菜的价格，他心里纠结花个几十块尝鲜到底值不值得。
　　在他沉默的当口，就见那人展开一个塑料袋把剩余两捆青菜装进去，伸直手臂递到他跟前，“给。”
　　“我没说要买……”杨宗有些尴尬，没有伸手去接。
　　郝恬见他不接，眨了眨眼睛，又把菜往前递了递：“拿着，不要钱。”
　　杨宗先是摸不着头脑，而后半喜半迷茫的接过菜。一旁围观全程的王桂花也不明白郝恬的意思。
　　郝恬像是做了件理所应当的事，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见杨宗还是满脸不解的看他，歪了歪头，同样不解。
　　杨宗道谢过后和两人打了招呼，一头雾水的离开了。
　　至此青菜售罄，王桂花带着郝恬把垃圾收拾干净后就出了菜市场。
　　“弟弟你怎么突然想送菜给杨宗？你不认识他吧？”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拥挤喧闹的小街上，时不时绕边躲避往来的三轮车和行人，叮铃叮铃的声音响个不停，听的人耳皮紧绷。
　　郝恬发现这好像不是回去的方向。
　　对于王桂花说的问题，他目不转睛盯着路旁的新奇玩意儿：“他不是桂花姐的朋友吗？”
　　“我和他算哪门子的朋友，只是认识而已，下次不要瞎大方了，你才有多少钱啊。”
　　“喔。”他摸了摸口袋里触感粗糙的钞票，认真的说：“可我现在有钱啦，总共四百块呢。”
　　王桂花刚躲过一辆自行车，闻言噗嗤笑出声，但没有反驳，想想弟弟也是头一回携有巨款，就让他多得瑟一会儿吧。
　　等到王桂花停下脚步，郝恬发现眼前已经是另一条街巷，正对着他们的是一家鞋店。
　　郝恬看向桂花姐，王桂花也看着他，挑眉催促：“进去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又看了看摆在玻璃橱窗里的漂亮鞋子，转脸和王桂花对视：“我要买鞋吗？”
　　郝恬对这些没什么概念，在他看来只要能穿看起来像个人就行，他们草莓可不兴穿衣服鞋子啥的，当初神仙让他穿衣服时他还很不习惯对此抗拒，直到冬天来临他才意识到有衣物保暖的重要性，但也仅限保暖。
　　“当然！你这鞋大了那么多，不换怎么行？”
　　郝恬见她语气严厉，立马点点头，哒哒哒跑上台阶进了店门，王桂花紧随其后把门带上。
　　鞋店老板坐在柜台后低头玩手机，见有人进来看了一眼，瞥见两人穷酸土气的衣着顿时失了兴趣，懒洋洋的招呼：“自己看吧。”
　　王桂花哪能看不出店主的轻视，偷偷翻了个白眼，她家收入在杨家村排得上前列，草莓出口大户能穷到哪，没好好打扮是因为今天有活干，穿好的嫌糟蹋。郝恬就分辨不出这语气中的轻慢，听到后直接去展示架那看鞋了。
　　这鞋店规模不大，走两步就能逛完，男鞋女鞋都有，款式并不好看，牌子也都是杂牌，王桂花越看越嫌弃，但想着郝恬经济困窘，好牌子的鞋太贵买了不值当，也只好忍下了。
　　其实她本来想给他网购，但摸不清郝恬的码数，问他估计也答不上来，只能来实体店现场试鞋了。
　　思索完她发现郝恬背对着她弯下腰，应该是取了双鞋出来，王桂花好奇他会选什么样的，就走上去探头一看。
　　是一双款式中规中矩的运动鞋，特别的是鞋面用了很靓丽的鲜红色，王桂花有些诧异。
　　“弟弟你喜欢这个颜色？”
　　郝恬点头。
　　“行，试试合不合脚。”
　　郝恬在圆凳上坐下，顶着棉衣棉裤带来的紧绷感弯腰脱鞋。
　　一直看着的王桂花突然闻到了一股好闻的香味，清新甜美，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香气，但更加诱人，她忍不住环顾四周，这里有草莓？
　　郝恬当然也闻到了，心里顿时一个咯噔，今天走的路有点多，寻常人也许不会有什么，他的脚过于娇嫩，准是半途就破了皮，现在可好！
　　他连忙将那双红色运动鞋穿上，香源被阻绝，飘散在空中的草莓味瞬间消失。
　　王桂花更奇怪了，她反身走向柜台，想看看老板是不是在吃草莓，结果就对上放下手机也在搜寻什么的老板，两人对视一眼后各自移开视线。
　　见桂花姐有转身回来的趋势，郝恬加快速度换了另一只鞋，等王桂花回来，就见郝恬端正的坐在那，乖巧的像个小学生，往下看，两只小红鞋服帖的与地面相触。
　　“合脚吗？”王桂花一时也忘了方才的香味，倒是开始在意起郝恬的码数，弟弟的脚真的好小。
　　郝恬点头：“正好。”他拿的那双恰好是小码，这倒让他躲过了再换一次鞋的噩梦。
　　“行吧，去结账。”
　　这就算是安全度过了，郝恬直接穿着新鞋走去柜台，王桂花也没在意，只当他很喜欢新鞋子，男孩子喜欢鞋的多的去了，迫不及待换上新鞋蹦跶也正常。
　　鞋店老板伸出头看了一眼，随口报了个价：“一百五。”
　　郝恬从口袋里掏出那叠钞票，仔细的数出一百五给他。
　　收了钱鞋店老板例行公事般抛出一个鞋盒还有纸袋，用眼神示意他自己装，王桂花看着火大，有心想上去怼两句，郝恬已经把旧鞋装好，抬头看她：
　　“姐你不买吗？我还有两百五十块呢。”
　　王桂花一腔怒火被他一个眼神一句话给浇灭了，她叹了口气。
　　“我不买，走吧。”
　　“喔。”
　　等出了店，王桂花站在台阶上，对已经走下去的郝恬说：“钱你自己收着，姐姐不会用你的钱的。”
　　郝恬回过身，不解的问：“为什么？明明是桂花姐卖的菜。”他自己是一定卖不出去的啊。
　　王桂花拿他没办法，走上前一把扯住他往前走：“少问为什么。”
　　被扯着往来时的街道走去，郝恬很听话的不再多说：“那好吧。”
　　回去的路很顺利，到了熟悉的小屋前，郝恬告别桂花姐后拎着纸袋走进屋里，他把纸袋放在桌上，解下帽子围巾，脱掉手套，坐到床上后仰着脑袋一动不动，脑海里像是走马灯一样回放今天的所见所闻，一切新奇有趣的事物，还有新奇的体验。
　　漂亮清澈的眼里像是有光闪过，人类世界真是太有趣了，尽管知道不应该，可他还是有些向往，望亭镇外的世界，又是什么样子。
　　此时屋内一片静谧，正畅想之际，他猛地低头弓起身子，浑身颤抖，而后像是失去对身体的控制一样软倒在床上，身体微微抽搐，柔软的头发被汗湿，他双目紧闭，微张着嘴断断续续喘息，连呼吸都是煎熬。
　　好痛，好痛啊，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声音，唯有剧烈跳动的心脏声不断回响，郝恬只觉得自己体内住了一只怪物，时刻准备撕裂他脆弱的身体冲出这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