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兽美食园(71)
见它迷茫的模样,冬墨面无表情地轻笑一声。
“……回去之后,我定要好好收拾你。”
听到“好好收拾”几个字,鸟儿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尾羽一抖一抖。
吃过了晚饭,兰老板等人谢过了夏家的姑娘们,出门离开了。他们分道扬镳,阿进回乐庄,兰老板回自己在镇上的住处,司冬墨把小鸟紧紧地揣在兜里,沉着脸往常住的客栈里走。
感受到男人身上低到极点的气压,祁砚心里毛毛的,有股不祥的预感正在逐渐升上升。
趁着男人还没动静,他赶紧反思了一下,自己是哪里惹得他不高兴了——冬墨脾气非常温和,这会儿却显得这般冷峻,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原因。
他想了想,是因为自己刚才在香辣虾店大吃特吃,没有顾得上给他带虾球回去一起吃吗?可祁砚自己力气耗尽、突然变回原形,他也没办法控制这种事情,司冬墨也不是那种贪嘴的人,不会为这个大动干戈。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莫非是因为自己回来得太晚,所以让他担心了?不过,自己一个大活人,和兰老板、阿进还有夏家伙计待在一起,又不是孤身一人在外,就算晚点回来也没什么的吧,何必要生气呢?
想来想去,鸟儿理不清头绪,在司冬墨的荷包里慢慢扭转着小身子,动来动去。突然,从荷包的开口处伸下来一只大手,一下子就把鸟儿胖墩墩的身子捉住,从兜里拎了出来。
鸟儿被拎到和男人的双眼能够平视的高度。浅碧色的大眼睛正对上男人一双狭长而深邃的眼眸,鸟儿被他充满寒意的目光紧紧地逼视,毛茸茸的身子在半空里微微打颤。
男人面不改色,慢慢眯起了眼睛。看到他的模样,祁砚心里猛地一震:在微薄的月光之下,男人无声地盯住他,就像是黑夜里静默等待猎物的一匹狼。
祁砚曾在深山里见过真真正正的狼,如今的司冬墨的眼神就像当初在山里狩猎的狼一样,让他不寒而栗。
司冬墨静静地盯了他一会儿,然后提着小鸟,朝客栈里他们住着的屋子走去。
回到屋里,男人点上了灯,又从洗手池那里拿了一个盆儿,把小鸟放进盆里坐着。他端着盆子走到桌边,放在灯下。
灯火照着盆里小鸟肥嘟嘟的影子,投在桌面和墙上,随着身子的微微颤动而摇曳。
男人拖了把椅子,坐在小鸟面前。
“变回原形了?”
小鸟点点头:“咕叽。”
“现在也变不回了?”
小鸟犹疑了一下,又点点头:“咕叽。”
祁砚先前储备的灵气已经在今日和龙虾皇的打斗中消耗殆尽,所以估摸着到明天才能重新变回人形。
“你们是何时从虾田里回来的?”
小鸟举起翅膀,比划了一个太阳落山的手势。
男人蹙起眉,“所以说,你回到镇子上之后,就在夏香香的店里一直吃喝,却没有想到要回食肆来报个平安?”
眼见冬墨的脸色越来越沉。小鸟呆滞了一下,这才回过味来:他是真的因为自己回家太晚而生气的!
鸟儿赶忙鼓动着翅膀,努力地比比划划着解释了起来:“咕叽,咕叽咕……”
“我不听你的理由,也听不懂!”男人低喝了一声,用手指的关节在小鸟坐着的瓷盆上猛地敲了一下。“叮”,盆子被敲击的震荡立刻震得鸟儿的屁股发起麻来。
被震麻的鸟儿一下子站起身,却被男人一把按住,不准它起来。
“咕叽咕?”
全然不理会鸟儿吃惊又委屈的神情,司冬墨接着道:“从此往后,你不准单独出行,就算是和熟人一起出去,也必须在天黑之前回来,告诉我你没事。”又狠狠地敲了一下盆子,厉声道:“明白吗?”
小鸟所坐的盆子是祁砚化人形时洗脸的瓷盆,在被男人的骨节敲击的时候发出极为强烈的震感。被强迫坐在盆底,小鸟的屁股被震得麻得受不了,偏偏身子被男人按住,怎么挣扎也站不起来,只能紧紧地贴坐在盆地,无法摆脱那酥酥的发麻感。
鸟儿终于明白了这样惩罚的可怕之处。身子被盆子震得酥麻无比,左扭右扭也逃脱不了男人的束缚,小鸟索性嘴巴一张,大哭了起来。
“咕叽……!”
鸟儿一抽一抽地号啕大哭着,数不尽的泪水从它的大眼睛里喷涌而出,那模样真是楚楚可怜。然而,见它哭叫,男人不但没有心软,反而变本加厉,在它坐着的小瓷盆上一下接一下地敲了起来。
“小坏鸟,在外面玩得开开心心,吃得肚皮饱饱,留我一人在食肆里呆坐了一个时辰,等得抓心挠肺!”
男人每说一句,就在小盆上狠狠地敲一下。
“往日里你都难得出门一次,总是呆在屋里。这回阿进一来叫你去夏家的虾田里,你就和他出去了,嗯?”男人一边说着,敲击的力度越来越大,“是不是夏家的那个老板娘请你去吃虾,你就吃得舍不得回来了?”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不只是气祁砚没有按时回家,反而开始迁怒于其他人!
听了他的这话,被麻得直翻白眼的祁砚总算在混乱中找到了一丝头绪:原来司冬墨最担心的是那件事情!
此前因为找夏记买龙虾的机会,祁砚和夏记的老板夏香香打过几次交道。两人年纪和性格都差不多,因此挺聊得来,但也仅仅止步于一般的交际关系。
夏香香来食肆走动的时候也开玩笑地说过,自己性子豪爽,很欣赏祁砚这样长相俊秀而心思细腻的男孩子。不过,那也只是玩笑而已啊!就算夏香香对自己有点欣赏,祁砚自己也丝毫没有那方面的心思,这司冬墨难道还怕自己有一天跟着香辣虾的老板跑路了不成?
抬眼往上一看,果然,在司冬墨冰冷的怒气之中,隐隐带着一股焦虑和不安的神情。
想到他生气的理由,小鸟禁不住笑了。它伸出毛茸茸的翅膀尖,正要安抚一下男人,忽然,就见男人停住了敲击瓷盆的动作,望着小鸟低低地说道:“我曾经把你当作我的兄弟来看,可你毕竟不是我的亲弟弟,就算是亲弟弟,我也不能干涉你和谁打交道、又和谁待在一块儿……”
男人似是突然间失了神。他静默地望着盆中的小团子,垂下了胳膊。
小鸟停止了吵闹,也不再动弹,而是呆呆地望着他的眼睛。
男人仿若明白了些什么,似笑非笑了一下,“祁砚,你说,你我之间,究竟算是何种关系呢?我们不是血亲兄弟,也不是像弘儿那样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说是朋友,好像也并不能说清。我们一块儿吃饭,一个铺上睡觉,一块儿做事,合起伙来赚钱。你救过我,我救过你。比朋友还熟,比兄弟还亲。”
“虽然和你认识的日子不算久,但我已经习惯了。乐弘是我的兄弟,阿进是我的朋友,兰老板是我的合伙人,但你,祁砚,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倘若有一天你晚上迟迟没有回家,我就会浑身不舒服,像今天一样脾气暴躁。”
男人的眼神有些落寞。他自嘲般地笑了一下,但又马上沉下了脸。
“我嘴笨,今天说了好多话,但我也不知自己想说什么。”男人闷闷地吐出字句,“我、我就是感觉心里好慌,有点怕。我向来胆子很大,啥都不怕,什么妖魔鬼怪都吓不倒我,唯、唯独今天……”
祁砚震惊地看着他。其实,刚才司冬墨那一番毫无章法的话语,听在他的耳里却是十分明晰。
他有点猜到了,他怎么可能猜不到——就算是这个嘴笨的男人没有明说出口,在日常相处的点点滴滴当中,他也早已对司冬墨产生了强烈的信任和依赖感。正如司冬墨语无伦次的话中所言,这种感情不同于兄弟、友人、合伙人……当中的任何一种。这是祁砚这辈子、上辈子都从未体会过的滋味儿。
祁砚比眼前的这个男人更加敏锐。木讷的男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担忧或发火,只能靠着敲盆子来宣泄自己焦躁的心绪,但祁砚知道。
他猜到司冬墨对于自己的情感和认知究竟是怎样的,但他还不敢肯定,不敢说出来,更不敢回应。
因为,只有见到司冬墨自己愿意正视并确信自己情感的那一刻,祁砚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会怎样走。
第57章 想要在一起
那天晚上, 司冬墨对着小鸟形态的祁砚,在灯下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这些话,当他面对着俊秀少年乌黑的双眼的时候, 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然而,面对着圆嘟嘟的小鸟团子, 他可以假装他们之间只有他说和它听, 而暂时不必有双向的交流。
小鸟是不会开口说人话的, 但另一方面, 它又是祁砚, 它能听懂他说的话。这样一来, 男人可以把自己想说的都尽情说出来,而不用担心会遭到怀疑、反驳或拒绝。
司冬墨甚至有些邪恶地想过,要是祁砚永远都像这样当一只小鸟就好了。那样的话,他就可以把它永远留在身边。
小鸟有翅膀, 然而它也不会飞;不会飞, 它就走不了了。无论是洪水猛兽,还是姑娘小伙,都别想把小团子骗走。小鸟可以听他说话, 被他喂养,和他一起入眠,但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他。
不过,这样邪恶的念头也只是偶然想想罢了。司冬墨不会做为了一己私利而限制或剥夺他人的自由的事情。只是, 焦虑依然存在。
焦虑是从何时开始的呢?也许焦虑从小鸟团子突然变成祁砚的那一天就开始了。那一天——在十四食肆门外的空地上, 小鸟为了帮助他而意外化形。俊俏少年凭空出现, 在日光下笼罩着淡淡的光辉。那时候的司冬墨总忍不住偷偷地看他,心里感觉到惊喜、害羞,也有些莫名的慌张。
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自己遇见的这只小灵兽本事大得很。他原先把小鸟带回家里,只是出于报恩和好玩的目的,把它当作宠物喂养起来。可后来,小鸟变成了可爱的少年,他聪明、能干,还会许多种技艺,比自己这个沉闷老实的农夫要强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