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孤立守恒定律被打破(35)
电脑屏幕忽然闪烁了一下,跳出弹窗,张骆驼的视线移回去。上面显示“加载完毕”。他关掉弹窗,文件立刻展现在他面前。
“计划……我们定下这个计划……张骆驼……R-63”,他飞速地扫过这些词汇。他找到了。就是这个,他找到了。他的心无法抑制地蠢蠢欲动。
一阵轻微的颤动又随之响起,张骆驼听到那悉悉索索之声。
他猛地抬头,看向门口,那门把在颤动,比之前更厉害,像发生了一场微型地震。
张骆驼的心咚咚跳着,他屏住呼吸,轻轻地站起来,朝右挪一步,不解地凝视它。
门把颤动起来,这次它不再掩藏自己的野心,转动的弧度加剧。震动声从门把上发出。
轰鸣。吱吱声。不安在这一刻从张骆驼的肩胛骨喷入脸颊和神经系统,他的心狂跳起来,他抓着桌子,隐隐约约地猜到什么会发生。
门轰然打开,吹来一股风。走廊一望无际,缥缈灯光昏暗的像是一个梦。赵一站在门口,面无表情。
赵一的金色鼻环闪闪发亮,她的手上捏着一把□□,张骆驼能清楚地看到枪口,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
她扣下扳机。
子弹朝他飞来。张骆驼踉踉跄跄地推开办公桌,扑下身去。金属的桌子很滑,他抓不住它的边缘,感到一阵失重。冰冷的窗户玻璃摩擦过他的后背,他的四肢朝地上落下。他闻不到□□味,但能听到子弹飞来的声音,那像是游戏广场里才会有的声音,在敦煌神佛的庇护下,射击游戏的爆炸声中混合着子弹袭击声。
输赢。游戏重来。银色的游戏币。这些在他眼前回闪。但他知道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冰冷的子弹和可能马上失去的神秘。
他摔在地上。
子弹在他背后发出“噗”的一声。它嵌进张骆驼刚刚逃离的办公椅里。
张骆驼喘着气,心狂跳着,手在颤抖。他站起来,抬起头。门口,长廊前,赵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她的黑色眼睛里一些情绪在蔓延。
她握住枪。张骆驼抬头看着她。那枪眼像个旋涡。
她再次扣响扳机。
张骆驼闭上眼,但空气中只有寂静,疼痛或者刺穿感没有如约而至。
“只有一发子弹,只是给你的一个见面礼。”赵一放下枪,冷冰冰地说,露出鄙夷而高高在上的表情。
张骆驼喘着气,他和她对视着。他不知道赵一的话是真是假,含义又是什么。
她眯起眼:“我本来已经收拾好一切准备回家了。幸好我想查一查今天的网络系统,结果看在仿造人那里找到了你的访客记录。要不然我还被蒙在鼓里。”
她往前走了两步,银色的尼龙高跟鞋踏在地上:“我记得你,你是张骆驼,那个玩具部里的人。”她的嗓音很冷漠,有点像乔德,但她更加嘲讽和厌恶。
“你来乔德的办公室干什么呢?让我猜猜……反正时间还多。”她的视线准确无误地落在电脑上。
张骆驼抬起头艰难地看着她,她和门之间的缝隙。赵一已经不知不觉地离开本来靠着的大门,朝这里走了一两步。那门的缝隙刚好能让一个人通过。
大门和长廊之间有气流通过。张骆驼眯起眼,他还能看到电梯,它也许还停在七十九楼,也许不在。
他重新看向赵一,她仿佛毫无意识地朝这里走来。
张骆驼轻轻地撑起双臂,手掌支在地上,粘腻的汗水沾着灰尘。暗中让脚腱用力。
赵一转过头来。
张骆驼知道一旦错过这个机会,他不会再有时间。
他飞速爬起来,颤抖着从赵一的身旁穿过去。赵一发现了他的意图,但奇怪的是,她没有阻止他,只是抱着手臂让他从她和门的缝隙间穿过。张骆驼没有敢回头看,门撞到了他的肩膀,刺痛的触感传到他的神经,但他无暇顾及。那股消毒水的气味被他抛在身后,棕色的墙壁在他眼角飞速流动。跑。他想。气喘吁吁,嘴巴里有股铁锈的味道。
电梯就在眼前。他扶着墙壁,按下向下的按钮,但电梯门没有打开。他气喘吁吁地抬起头来,电梯液晶显示器显示电梯正从一楼爬升。
他的耳朵嗡嗡作响,彩色的斑点在他眼前飞舞。他这时才回过头去,看向办公室,汗水滴在肩膀上。出乎他意料地,赵一没有追出来,她仍然停留在乔德的办公室里,不知什么时候已坐在办公椅上,面对电脑,张骆驼刚才没有关闭它。她的手在鼠标上磨动,似乎在看张骆驼刚才打开的东西。
她注意到了张骆驼的视线,停止动作,抬起头来,看向张骆驼。
她注视着他,露出一个微笑,那微笑没有肌肉牵动,冷冰冰而缺乏含义,像套了一层假面。
“你走吧,明天记得来上班。”她说,悠闲自在,鼻环轻轻晃动。
那空洞的嗓音。
第29章 靠近虚幻(四)
张骆驼浑浑噩噩地抵达一楼,坐在前台的女孩还没醒过来,她换了一个姿势继续沉睡,啤酒罐不知何时已落在了地上。他走出玻璃门,一旁的仿造人朝他点点头:“欢迎您下次再来。”他无暇理他,只是继续朝前走,一阵刺痛的冰冷感在他头顶扎根。他抬起头,颤抖着,大雨渗透进他的夹克。街边许多路人套着透明雨衣,偶尔促狭地看他两眼。张骆驼没有精力去面对他们的目光,他感觉手脚冰冷,头像被子弹刺穿般疼痛,眼前流动的不是街景,而是赵一轻轻晃动的鼻环。
混乱的思维在他脑中徘徊。枪击。办公室。电脑文件。
他想呕吐,莫名其妙的恐慌感混合着灾难结束后的极致平静袭击着他。
他向前走,颤颤巍巍的。
“你怎么了?”他坐上飞船时阿煤叫嚷起来,它慌乱地自行启动保暖系统。
“把夹克脱下来。”它命令道,声音因为飞船满电而洪亮无比。
“发生了一点事。”张骆驼简单地解释,他想笑笑,但笑不出来,嘴巴刚抬起一半就沉下去。
张骆驼启动飞船,开始返程。今晚的旅途格外不顺,他感觉得到,他试图握紧方向盘,专注注意力,但他没法平静下来,他每迈过一条街就觉得自己要重回办公室,那扇门即将在他面前打开,他将再次偶遇赵一的面庞。方向盘一次次从他的手下滑出来,或者朝相反的方向行驶,飞舞的全息影像在旁边徘徊,心神不宁的感觉冲击着他。
“看路。”阿煤忍不住向他嘀咕道,导航仪的蓝框不断闪烁着,它显然对张骆驼的驾驶感到不满。张骆驼调整行驶适度,让飞船在空中保持平衡,但仍然有些心不在焉。他看着前窗重庆的夜景,深呼吸一口气,再眨眨眼,过了很久,赵一凝视着他的面庞终于在他眼前消散,他勉强镇定下来,抬起头,使劲握住了方向盘,决定好好回去睡一觉。
忽然,一阵刺耳的鸣笛从他背后响起。张骆驼回过头去,被后窗透来的强烈的光刺住了眼睛。那是一架飞船,它不耐烦地转动着飞船前照灯,机身从离张骆驼飞船的机尾不到几厘米的地方穿擦而过,挤到它右侧,准备朝其他方向飞去,大概是嫌弃张骆驼的飞船挡住他的飞行路程。
张骆驼赶忙加快速度,朝前面飞一些。
“它这么着急干什么——”阿煤抱怨道。
它的后半句被一阵刺耳的警鸣和撞击声覆盖。
张骆驼茫然地回过头去。在他后侧,那架想要超道的飞船保持着朝右飞的姿势,但它在空中僵住,右翼飞船冒着花火。那是一架银色飞船造成的,它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飓风般撞上那架飞船,将它损毁——那架飞船的前窗已经被撞烂,张骆驼看到一路火花,警鸣在窗外响起来,刺耳之极。表示危险状态的红灯于飞船顶闪烁。
仿造人警察从天际的另一侧驾着飞船赶过来。
“稳住飞船!”他用扩音器对那飞船喊道,但很有可能飞船的主人已经陷入昏迷,因为飞船已经进入自动驾驶状态。
阿煤被这一幕吓得目瞪口呆:“我的天,刚刚那架银色飞船冲过来的方向是我们刚才所在的位置。”它说,蓝框一闪一闪,“你要是再晚一点行驶,被撞的就是我们。”
张骆驼紧握着方向盘,吓了一跳。他凝视着那两艘飞船,愣了许久后才继续朝前行驶。
接下来他驾驶谨慎了许多,但也许阿煤说这话是个预言。十分钟后,他遭受了第二次意外。
他飞出一条街道时,一架小型飞船像是喝多了酒,它左右摇摆着,忽上忽下地从另一条街道冲出来。张骆驼拼命打着方向盘才及时躲过它的冲撞,那架小型飞船径直撞到街对面的一个广告牌,卡啦一声冒出火花,它头顶的红灯大作,而广告牌一斜,摔在了无人的街道,一闪一闪,像是奄奄一息。
“我赌开飞船的人肯定喝多了酒。”阿煤颤抖地抱怨道。
张骆驼听着它的话,惊魂未定地朝那架飞船飞快地瞥了一眼。飞船已开启紧急状态,在空中悬浮着,红灯猛地闪烁。张骆驼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朝那架飞船的窗口望进去,想看看驾驶者是谁,但驾驶舱里空空如也,驾驶座上没有任何一个莽撞的驾驶者,驾驶台的按钮仿佛有自由意志般闪动着。仿造人警察匆匆从远处赶来,接手砸的稀烂的广告牌的烂摊子。
也许是飞船主人倒在驾驶座下。张骆驼猜测道。他谨慎地再次放慢了飞船速度——他可不能像他们一样肆意妄为,他的飞船款型很旧,没有紧急悬浮功能,一旦被撞只能摔下天空。
他回到公寓,刚刚坐了不久,郑郑的电话就如约而来。
“怎么样?”她说,在电话那头,声音紧张,还有些兴奋。
张骆驼倒在沙发上,他的脑袋里只剩下一望无尽的迷茫。他该怎么说?他叹口气:“不好。”他说,“被逮了个正着。”
“仿造人吗?”郑郑以为他在开玩笑。
“是赵一。”张骆驼疲惫地闭上眼。枪支,未关闭的文件,赵一假面的笑容,那些回到他脑海中,“我刚刚打开了一个文件,我觉得就是那个了。但我还没仔细看,她就打开了门,朝我开了一枪。”
危机过后的平静像死寂一般包围着他。
“我的天,你没受伤吧?”郑郑的声音立刻变得紧绷起来。
“没有,她只开了一枪,没有打中我。然后我跑了。”张骆驼靠在沙发上,将隐隐作痛的脚放在桌上,“奇怪的是,她没阻拦我跑。”
郑郑似乎捂住了话筒,她的声音变的低沉:“那你接下来怎么办?对不起,我没想到——”她开始变得内疚,还有些自责,“我不该煽动你去公司的,而且我没想到她这周星期天还在——”
“不怪你。”张骆驼叹了口气,他朝后一仰,脖子酸痛无比,“是我自己不够谨慎。我中途飞船没电,没把飞船停在公司的停船场,所以我从公司的正门而不是二十一楼的电梯口进入,正门需要通报名字,然后会被传到网络数据库,她从那里把我查到了。”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郑郑问他,但不等他回答,就先想出了主意,“明天先别去公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