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强魔尊的落跑小少爷(19)
也是那天发现了他血液的不同之处。后来有意去接近他,带走他,在云端之上,在烟火之巅,他头一次生出心疼的感觉,对他说,你可以说痛。
没想到后来到底是辜负了。
十道天雷过后,苦苦支撑的结界出现裂纹,魔尊喉间泛起腥甜,他想挪动一步,想离小少爷更近一点,却没办法移动分毫。
“对不起.....”模糊的夜色中,有些颤抖的男声说道,为自己犯下的错事,也为初次占有小废物后的举棋不定和反复否决,为自己太晚明白心意,也为从前对小废物的那些苛刻言语。
不是没有注意到小少爷无数次仰望的目光,只是他不敢回应,也不敢深思,害怕深陷其中,更害怕自己心软。
二十三道天雷,结界支离破碎。
且以区区肉体,为他抵挡剩下的天雷——
忽然想到在妖族的时候,水池里那场近乎施虐般的性事,小废物也只是承受着。这时候想起来,自己该温柔些的,本来留给小废物的回忆就没有多少美好的——真是劣迹斑斑,魔尊苦笑了一下,看见小少爷的眼睫颤了颤。
五十七道天雷,魔尊被击得单膝跪地。
想到那天小废物的两个兄长找来魔宫,他心里下意识的慌乱,却被自己忽略过去,只是晚上蛮横又粗鲁的压着他索取,原来不是不害怕,原来也想独占他。
他没有走,他选择了自己....是他抛弃了小废物。
神魂震荡,口鼻渗出血来,第八十四道天雷——是否他也这样痛?
小废物躺在石床上的时候,是否也承受这锥心剔骨般的痛楚?他不求能够为过往赎罪,只是想再看一眼他眼里的光,那曾经只属于他一人的光。
魔尊的视线渐渐模糊,天上黑云凝聚,下一波天雷正在酝酿着,这短暂的空档,小少爷醒了过来。魔尊忽然有点慌乱,想腾出一只手去整理一下仪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么狼狈不堪的样子,但是雷罚如同山海呼啸而来,他只来得及给小少爷一个宽慰的笑,便受了一击更重的雷——
骨肉像是要被一寸寸拆开来,修为散尽,第九十九道天雷,他甘愿受着——
灯会那晚,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凶呢?真是混蛋啊,小废物明明哭得那么伤心,他为什么还狠得下心呢?小废物说的再也没有灯会了,直到后来他才懂是什么意思。
只是太晚了,他们的缘分都要被他耗尽了。
天地君亲师,他学了那么多东西,唯独没有人教过他什么是情爱。
魔尊一手撑地,另一只手伸进怀中似乎在掏什么,他看着小少爷,有些艰难地说:“别哭......”
他还想说别害怕我,但是声带受损,再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小少爷什么都想起来了,那些过往和伤痛,他全都想起来了。
魔尊终于摸到了,他将手中的东西递过去,小少爷心头剧痛,像是要裂成碎片般。魔尊的皮肉已经被天雷灼烧得寸寸露骨,他指尖血肉模糊掩不住森森白骨,小少爷流着泪,几乎认不出他来——
魔尊的姿态从来都是睥睨而高贵,但眼前他皮相被寸寸剥落,浑身浴血。
小少爷动不了,想喊他,却张不了口。
魔尊却固执地要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第一百零九道天雷,筋脉和骨骼分离崩析——
他多想离小废物再近一些,想抱抱他,这最后的私心到底没能满足,魔尊感觉自己撑不住了,他保持着将手里的东西递出去的姿势,然后变成斑驳白骨,在消失之前,他说:“对不起,下次一定不再失约。”
雷刑结束,竹林完全成了一片废墟,阵法的光渐渐暗淡下去,一切又归于平静。
小少爷还呆呆的,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梦,什么人走进他的梦中又决然离开,寻不到一点踪迹。
只有面前焦黑的地上,留下一串已经看不出原来形状的糖人。
38
天尽头像是随意泼洒的赤红色浓墨,云彩旖旎,晚风沉醉。
今年的枫叶落得比往常早些,金黄色的叶子铺了一地,踩上去有清脆的响声。一个穿着僧衣的小沙弥拿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扫帚,不疾不徐地扫着落叶。
他落脚很小心,避开地上的叶子,用扫帚将他们都归拢到一处去。
做完这些,刚好就到寺里要吃饭的时间,里面有人喊了一句:“小师父,吃饭啦!”
他便放下扫帚,应一声:“这就来。”
这个寺不算出名,里面统共也就四个和尚。他和其他的和尚都不一样,虽穿着朴素的僧衣,但仍然留着发,也没有法号。
他想起刚刚来到释净观的时候,老和尚坐在蒲团上,闭着目,苍老的脸上和祥又慈悲,老和尚身上有淡淡的香火味,拿在手间的佛串被磨得发亮。
老和尚问他,为何要出家。
他说,红尘乱,苍生苦,但为他故,求佛祖渡我。
老和尚就笑,包容一切的样子,他说,修行也苦,要抛却俗世,断绝六欲,人要先渡自己,后才能被渡。
先渡自己?他不懂,老和尚便说,他可以在释净观中修行,什么时候凡根了却了,便什么时候给他剃渡。
于是这一修行,就是两年。有时候午夜梦回,他猛地惊醒,看见窗外树木投下来的影子,像极了某个人的身影,也不知是醒还是梦,脱口而出——
“大魔头......”
惊醒后常常失眠到半夜,枯坐在床上,呆呆地想,原来住持说的凡根未了,是真的。
细细想来,也不过两年多的时间,怎么有些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呢?夜里寒凉,他重新躺下去,恍惚间怀念起某个温暖的怀抱。
春去冬来,再过几日,就是除夕了。
许是节日将近,近来寺里的香火倒是旺盛了很多。有达官显贵家的妇人前来上香,求子嗣,求平安,又吩咐小厮将带上来的糖分给他们,妇人心善,说:“一点小心意,不知小师父们吃过这种糖没有?”
糖块像是琥珀,可以想见融化以后变成亮晶晶糖液的样子。
“吃过的。”他说完,愣怔了一会儿,在想,什么时候的事情呢?记忆里似乎是有这么一个身影,递给过自己糖人。
记不清了,越来越记不清了。
除夕那天,寺里来了个披着大髦斗篷的男人,身边守候着佩刀禁军,在寺门口等他。
男人走进来,脸上冰冷深沉的面色柔和了些,他唤道:“念瑾?”
颜修然回归了朝堂,辅佐幼帝,功劳不小。
还没等到一声回应,有个人影从墙外径直飞进来,落地的时候一个帅气的扫尾,雪粒和被堆放在一起的落叶扑了他一身,颜修然额角直跳,语气警告:“不好好走路,你这腿不要也罢。”
颜禹洋笑嘻嘻,才不管他,朗声喊道:“小光头!”
寺里慌慌张张跑出来一个人影,看见满地散开的落叶,皱眉不满:“哎呀,我才扫干净的.....”
颜禹洋看了他一眼,也不满:“怎么还没剃头啊?”
他们并没有待多久,颜禹洋如今也在仙门中当着值,来去没有从前那样自由了,只有在除夕这天能出来一下。
虽然这样,但他的话还是一样的多,从自己的法术又精进了不少,讲到天界又出了一档子乱事,说是战神历劫归来,不知道又着了什么魔,自己向天帝请命去镇守大荒城。
就是那个寸草不生,专门囚禁罪孽深重之人的大荒城。本来吧,去就去呗,偏偏妖皇跟吃错药似的追去,两人打了一架,大荒城的一角陷落,不少被关押的恶灵逃了出来。
飞雪有声,在颜禹洋的唠唠叨叨中,又一个年头,就这样过去了。
****
到处都是黄沙,这里的昼夜没什么区别,风沙裹着天日,但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极地之火永远不会熄灭就是了。
有些妖被关得久了,还是受不住这炙火的焚烧,嚎得千回百转,荡气回肠。也算是枯燥生活里的一点乐趣了,有时候魔尊听着他们的嚎叫,会不合时宜的想到小少爷甜甜叫他‘大魔头’时候的样子。
极地之火当然不是那么好受的,而他这种逆天道而行的人,四肢都被锁链固定着,还有一根铁链穿过琵琶骨将他钉在墙上。
夜里四更,是火最烈的时候。
无数个夜里难捱的时候,就想到小少爷那日红红的眼,他说:“大骗子,你说谎话。”
说谎话,就要受惩罚。罚他在大荒城中再看不到他的音容笑貌,这该死的天道,还真公平。
九百多个日夜,意志昏沉,直到大荒城陷,他被那些奔逃的妖怪挤着,推着,又重见了天光。
修为早就没了,他如一具行尸走肉般晃荡,心里有个模糊的念头——
去找他。
****
托那个不爱讲话的小师父的福,当朝太傅捐了一大笔钱给释净观,不仅如此,连寺中的佛祖都给镀了金身。
正月十五这天,街上到处张灯结彩,其他的小和尚得了住持的允许,早早的就下山去了。
唯独他还守着木鱼,敲敲打打。
住持问他,为何不肯下山。
他答:“此心不在凡尘,是灯会亦是其他,于我来说都没有分毫差别。”
住持叹了一口气,三年来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念瑾,若心不在凡尘,又为何皱眉不展?若于你没有差别,这木鱼怎么敲得心烦意乱?”
住持说:“且去吧。”
****
是真的许久没有好好看过这尘世了,他走在拥挤的人群中,一时有些无措。身后有些调皮的小孩子放了炮仗尖叫着躲闪,一路将他推到河边去。
他看了看河面里倒影,觉得自己和这人间格格不入,倒退一步,却撞到了人,连忙双手合十说抱歉。
那人也是怪,带着个大大的黑色斗篷,只露出布满青胡茬的下巴。
他念了声阿弥陀佛,想要走开,又觉得不妥,只得问道:“施主可有其他事?”
那人说:“有。”
“何事?”
“赴约。”
不知为何,突然就泪落尘埃,有个清晰的声音说过——下次一定不再失约。
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
我来赴你的约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