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皆知我貌美如花(20)
他又恢复成了那个优等服役生的样子,镇定,冷静,又克制,好像两个小时前歇斯底里被生理的痛楚折磨得几乎崩溃的人和他毫无瓜葛,乃至从未出现过一般。
莱因没想到进来会看到这样的画面,稍稍一愣:“这么快?……你耐力差了点啊。”
说话间他翕动鼻翼,竭力感受着屋里的气味。
……什么都没有。
那点本就浅淡的属于Omega的气息,连同房间里隐约的消毒水味,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
他是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开门的,譬如如果开门瞬间Omega的信息素扑面而来他该如何应对,又或者开门瞬间加林直接倒在他怀里又该怎么办,而这一切该有的不该有的旖旎畅想,都在那一瞬间到来之时被冲刷殆尽。
加林沉静而近乎肃穆地擦净手上的水,平淡如常的站在没有多余的任何气息的整洁室内,衣衫整肃,连翻乱的抽屉和浴帘都被收拾成了晨起查房时的规整样子。
在此后的很多年里,莱因都无法明晰地分辨他对加林是怎样的感情,他曾经对他怀着强烈的莫可名状的征服欲,又有着纯粹心理上的吸引,他为自己亵渎的欲|望和旖念而自责万分,却难以控制本能的独占欲。
那一刻所有逼人的情|欲都褪去,加林垂手挑眉看向他,眸光冷淡而清醒。奇异的是莱因竟也不觉得失望,而隐隐升起了某种……类似于虔诚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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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吧,你是什么人。”莱因反手关上门,抱臂紧盯着他,说,“事到如今,你已经没有继续瞒下去的必要了。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加林没开腔,莱因心里无端的一阵烦躁:“你还不打算说实话?非要我……”
“我不是Omega。”加林突然说。
“哦?”莱因收住了话头,挑眉审视他。
“……”加林犹豫了一下,垂下眼睫。
他从浴室里走出来,发梢上沾着水渍,顺着微红的耳朵尖滑下来,他垂眼的时候漆黑的眼睫覆盖而下,扫出一弯淡而疏朗的阴影,几乎带出点微弱的柔软来。
他停顿良久,久到莱因都以为他不准备回答了,才听到加林用一种缓慢而郑重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我是alpha。”
莱因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是alpha。”加林重复了一遍,慢慢吐出口气,像是终于放下了一桩压了他数年的心事,在椅子上坐下来,“我和你一样,都是alpha。”
回忆在瞬间对接,莱因只觉心脏重重一沉,连呼吸都凝滞了几分。
莱因眼睁睁看着他转过身打开光脑,从里面调了一份体检报告出来,对他解释道:“——我没有Omega的生殖系统,体内无法成结,也没有受孕的功能。我的发|情是神经性的,病因无从调查,类似于一种精神症状,发作时幻视、幻听、幻嗅,我的大脑会‘以为’我发|情了。”
“什么……”莱因不由自主地拧起眉,“这……”
他原地转了两圈,隐约觉得加林的说法解开他以前一切困惑的源头,又感到一种强烈而不知从何而起的违和,最后他叉腰停下来,下定决心似的问道:“不对,你的气味我闻到过,不仅仅是alpha的——这本身就是个疑点,重要的是,你分明就有Omega的信息素。”
“那不是我的。”加林淡淡地说,“那是我母亲的。她把自己的后颈腺体移植给我了。”
“这!”莱因脱口而出,险些暴跳如雷,“这怎么可能?你在逗我!我姑且相信你是alpha,但生殖腺怎么能跨越性别移植?!疯了吗?!”
加林平静地看着他,眸光淡淡,并不准备解释的模样。
他和莱因对峙良久,莱因目光灼灼,不得到回复不罢休的模样,终于低低叹了口气,说:“你调查过我吧,你看到过我的档案吗?我是一个牺牲品。有人把我改造成Omega了。”
……那个通篇不详的材料。
国级绝密的档案。
莱因摸了两下后颈,退了一步:“不……等等,加林,你别耍我好吗?就算可以证明你‘不算’Omega,你可以是beta啊——对了,我差点都忘了,你是怎么用beta的身份过的阿瑞斯的服役生选拔?”
“阿瑞斯征收服役生有政策上的疏漏,有人利用这个钻空子,阿瑞斯里从sw-1135出来的黑户多了,何止我一个没出生地没籍贯的。”加林懒洋洋地说,“至于我是不是alpha,你心里不是已经有定论了吗?”
“难以置信……”莱因喃喃道,“难以置信。”
他曾经是个alpha?
他作为一个alpha被“改造”成了Omega?
为什么要这么做?
共和国就算生育率一直同比负增长,就算Omega人口数连年低迷,就算——真的到了需要动用技术将其他性别改造成Omega的时候,也大可以用人数最多的beta做样本,而绝非同样是少数人口的alpha。
这不合理。
这里的问题太多了。
再者——
莱因脑海中倏然闪过一个画面,那是他拿了加林的“胃药”去化验之后,逼问加林。
加林是怎么说的?
他说,有人想用这个诬陷我,暗示我使用激素药物获取不正当的成绩,或者说,我试图将自己改造成alpha。
莱因干脆问出来:“那从你的药瓶里发现的Alpha激素类似物……”
“我用过,使用alpha性激素可以使人体的肌肉分布和骨骼强度更趋向于正常的alpha,就像‘性别重置’的其中一个环节一样,我通过这个让自己回到alpha通常的状态。”加林十分坦率地承认道,“但胃药里的不是我放的。真的。”
莱因仍然十分难以理解他的逻辑:“你的意思是,你曾经是个alpha,在被人‘改造’成Omega之后,仍然试图将自己‘变回’alpha?”
“是的。”加林点点头,“不过更确切的说,我一直都是alpha。这一点从未改变过。”
他顿了顿,嘴角似乎扬起了一个十分苦涩的笑:“——如果你了解性别理论,听说过‘心理性别’和‘生理’‘社会’性别的区分的话。”
莱因仍然停留在加林口中的事实中,惊诧感久久不散,这一天之间他似乎承受了过多冲击,以至于这时候大脑诡异的乱成一团,加林站了起来,莱因感觉自己应该趁这个机会再问些什么,出声的瞬间却被开门声打断了。
两人同时抬头,只见一个警卫兵推开门直接走了进来,出示了手中的公文:“纪检会,特殊调查。请加林先生立刻和我们走一趟,莱因哈德少将,您也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嗷!终于写到这里了~
诸君,我没在文案标“无生子”之类的,就是因为我们受君根本没这功能啊哈哈哈哈(摊手)
第22章 间谍罪
22.
房内两人俱是一惊,莱因快步上前,拿过来人手中的电子公文瞥了一眼,脸色倏地一变,猛地把他往外推:“你先出去,给我三分钟,我换个衣服就来。”
“不好意思,少将。”对方不为所动,强硬地撑住门框,“您可以暂缓几分钟,但加林先生必须立即接受调查。他必须现在就跟我走。”
他说着一挥手,后面几个整装特种兵就要进来,莱因提高声调喝道:“不许动!马克,——你现在这是在我的宿舍里拿人,你们最好把话说清楚!”
“公文上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了,少将。”马克冷声道,“在今年难民潮中,我们扣押了一部分突袭阿瑞斯军校且造成人员损伤的武装暴力分子,其中有两人,在昨天凌晨的审讯中招出了一部分信息,他们指认了潜入军方的奸细,其中就包括了加林。具体原因无可奉告,您作为他的直属上级也必须要停职并接受隔离审查。请二位配合,立即跟我们走一趟。”
公章是来自特调局纪检会分属的,莱因无法,跟着对方下了楼,眼睁睁看着加林上了另一辆车,开往军区腹地。
天光在此刻彻底暗下,沉静的夜色漫天卷地,化为一道极为宽广而漫长的深黑色河流,冲淡了遥遥闪烁的星河,从天地相接之处覆没而来。
此时阿瑞斯的灯火尚未完全亮起,零星的灯光被浓重的暮色稀释,共和国的黑夜终于在这一刻降临了下来。
“我想和我的副官莫勒·库克通话。”莱因坐在颠簸不定的车厢内,对马克说。
“三分钟。”马克将耳脉扔给他,“通话内容会被全程监听,不用试图向外界传递什么信息。”
莱因点点头没理他,接通通讯,莫勒略显焦虑的声音半秒后从音孔中传来:“少……”
“嘘,我没事,审查而已。”莱因匆匆接话,“‘性别理论’是什么?说了什么?”
另一端的莫勒被他问的一蒙,而显然这档口莱因问的任何问题都自有他的道理,莫勒并不多话,一板一眼地回答:“人的性别分alpha、beta、Omega三种,并且认为传统认定的所谓‘性别气质’即‘性别刻板印象’是无稽之谈,从进化上给出了明确解释,在星际人权组织的倡议下还在某些语境下把‘性别’一词改为了‘三色’,以示‘有性无别’的平等观念。”
“这我都知道……”莱因沉吟道。
“……另外共和国也认可各种性别之间的结合,给予各类恋人法律与社会层面的承认,不再仅仅将‘AO’关系视作唯一合法情侣关系,彻底结束了星际史上不同性别恋人公民权利不平等的情况。”莫勒立刻接下去说。
“这不是科学家一百年前就有了共识的东西吗?连惯于玩弄意识形态的政治家们都阻拦不住民意了。”莱因皱眉,“不对,还有别的。‘心理性别’是什么?”
“……”莫勒沉默了一瞬,“少将,这是共和国科学史上犯的一个左|倾错误,后来被人利用,现在已经被多方修正了,证实这种说法是个伪科学……”
“你说。”莱因盯着车前座上那个01:15的通话倒计时。
“要说的话,涉及面十分之广,牵涉到一些‘三色平等’之类的问题,很麻烦。”莫勒无意识地压低了声音,“简要来说,在几十年前的联邦,先锋科学家及领导人的智囊团,曾试图认定‘性别认同’即‘心理性别’‘生理性别’和‘社会性别’之间的关系,他们认为,一个人性别的定义不应该仅仅遵从于生理学,更应该遵循人的认知。但这种理论在二十年前已经被彻底否定,彻底从联邦历史上删去了,眼下我们仍然保留生理学性别来认定其真实性别。”
莱因不由地蹙起了眉。
“……他们还认为,人的认知是无法被改变的,一个alpha无法在意识上被扭转为Omega,同样的,即使一个alpha在生理上被改造成了Omega,他也不会认同他是Omega,相反,无论他生理是何种情况,他都会坚持他一直是个alpha。
“在古地球时代,这样的人有一个代称——”
“哔”——
刺耳的蜂鸣响了起来,马克眯着三角眼转过头:“少将,通话结束了。”
疑团在慢慢变得更多,线索纠成了混乱不堪的线团,莱因发现在加林对他说出实情之后,事情非但没有变得清晰,反而更加的错综复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