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套餐(90)
作者:谷风凛
时间:2018-12-25 14:05
标签:末世
罗星弈坐在床上跟瞿临东拉西扯地说着话,不太想在这时候又聊严肃未卜的前路,便起了另一个让他一直挺好奇的话头:“瞿临,有件事我挺想问你。之前,我问花姓小姐你跟他们到底有什么过节,她说是因为你的老师……而从那晚顾姓先生的话来看,这好像还是一件很大的事,你也因此被关过禁闭岛,是吗?”
瞿临看着罗星弈,看了两秒,点头:“是。”
罗星弈便问:“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记得,你跟我讲过,你很尊敬你的老师。能被你尊敬的人,一定是个很好的人,我想他不应该落得一个……这样的结果才对啊。”
“的确,他是个很好的人。”提起他,瞿临的面色虽冷,但眸光却是带上着怀念的色彩,“只是那时候他选了政治不正确的一方,以一人之力挡滔天洪水,而我没有能力救下他,罢了。”
“等一下,他,”看见瞿临不知想到什么,嘴角不经意勾起的小小弧度,罗星弈说了半句,又抿了唇,好像有点难以启齿似的,含糊不清地问:“他好还是我好?”
瞿临乍一听还没懂罗星弈这是什么意思,但想了想,立即就明白过来,忍不住笑着揉了揉罗星弈的头发,“他比我外公还大几岁,我拿他当亲爷爷的。”
不小心就乱吃了一个飞醋的罗星弈饶是脸皮再厚,这会儿都有些无地自容,赶紧往下一躺钻被子里去了,瓮声瓮气地想把话题带过去:“那你能跟我讲讲他吗?而且,你好像也没跟我说过你那时候的事。”
瞿临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低头问道:“为什么好奇这段故事?”
罗星弈笑了笑,说:“因为感觉,可以多了解你一点啊。”他见瞿临似乎有点为难,便问:“不想说吗?”
“不是。”瞿临下意识否认,但一秒否认之后,又觉得自己表现得太过紧张在意,有些欲盖弥彰了。
毕竟,那曾是他很不愿意回首的过去,现在想来,很不像话,也并不轻松。他自己都不怎么喜欢,怕说了,罗星弈也不喜欢。
这些话瞿临都按在心里没说,但罗星弈仿佛和他心意相通似的,忽然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挑起他额前的发丝,微微笑着说道:“这一路,我虽然没有特意去了解过,但是或多或少听旁人说起,大概也能猜到,你以前肯定不像现在这么乖……但我想了解你,全部的你。”
“如果你以前真是个混世魔王,”罗星弈的指尖在瞿临的唇上轻轻一按,“那不巧,我也挺坏的。咱们还是能狼狈为奸。”
瞿临捉住罗星弈撩拨作乱的手,一垂眸就看见他眼底清澈的信任,忽然一下子觉得,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没什么不可以说的。
只要倾听者是罗星弈。
望进罗星弈写满好奇和鼓动的眼底,那日全民审判的盛大场景再次出现在脑海,而更往前的,一片茫茫风雪夜。
星月暗淡,寒冷刺骨,一碗驱寒温暖的姜汤,已经倒扣在地。
“13岁那年,经军部一致决定,我被家里送去了一位叫傅云之的学者那里生活。”他这么开口。
话匣子开了,就是开了,“我被寄养在他那里跟随他学习,是因为那时候甘渊没有人能管得住我。”
七十四:少年事
2033年,春,首都甘渊。
料峭的寒风拂过旷野,吹入甘渊城中。单薄的杏花被无意卷入,四散飞扬,轻缓得如同一场还未吹散的冬雪。
没有经历过“落日”病毒任何肆虐的首都,依旧是文明不灭的模样。背靠大片起伏层叠的山峦,植被从山麓蔓延到城市中心的泉水之渊,核动力的“启明宫”国会漂亮明艳地凌驾其上,闭会期间严禁人员来往。
青空之下,超时代人工智能羲和将整座城市规制得井井有条,四四方方,典雅、恢弘、堂皇,被媒体赞誉为智能时代的花园城堡。
这已经是三战后签署和平条约的第五个年头,国内的战事并没有因此平息,反而愈演愈烈,连月持续打响,国民的情绪因此高涨,也因此疯狂。
此时,一场漂亮的胜仗刚刚打完,无数媒体正蜂拥围堵在军部庆功宴的场外,力争拿到明天将士凯旋的新闻头条。
红毯两旁,密集的镁光灯闪烁,不断拍摄走过的将领与社会名流,却在看到下一个出场人物时,瞬间偃旗息鼓,灭了一半。
另一半还没灭的,是来不及,正在抢救着灭下去。
因为跟在瞿澜峰身后走来的,正是那位名满甘渊的少年,瞿临。
他讨厌被拍摄,更讨厌晃眼的灯光,谁拍谁死,绝无虚言。
在满场屏气凝神中,挤在最前排的记者再次见到,那位性情暴戾喜怒无常的高挑少年,被卫兵簇拥着从红毯另一头走来。
他没戴军帽,脑后用丝带束着过长的小辫,发梢微卷,一身纯黑的军礼服,领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流苏穗带随着他的脚步轻晃摆动。利落有力的军靴声一下一下,像是踩在人的心上,教人心惊肉跳。
瞿临14岁的生日还没到,个子却已经蹿到了175cm,跟周围身姿挺拔接近190cm的大兵一照,不仅没被衬得弱小可怜,反而还在气势上强压一头。
因为这些人高马大的大兵,都得恭敬称他一声:少校。
连军伍都没入就能有军衔,这件事放哪个时代都是让人听了会把头笑掉的笑话,然而瞿临却因为特殊又宝贵的实验体身份、人形兵器的特质,被元帅破格授予少校的荣誉军衔,拔擢为军部一员。
而他也正因为这特殊的荣誉军衔,刚被迫在军部大楼听完一场冗长无聊的总结会议,旋即又被带来宴会现场,礼服制式的军装还未来得及脱下,脸上表情俱是不耐和冷漠。
偏偏就在这时,一架无人看顾的无人机忽然飞了下来,不知死活地开始对着人拍摄起来。雪亮的灯光闪过瞿临的眼睛,下一秒,无人机怦然坠地,被他干净的军靴踏个粉碎。
这如利刃铮然出鞘的一瞬,吓得人群抽气大退一步,听着无人机被脚步碾碎的声音,毛骨悚然。
——如果拿起相机拍摄的,是他们在场之中的某一个人呢?
红毯尽头,瞿家的两位小辈早已等候多时,低头礼貌问候瞿澜峰之后,正笑着要跟瞿临打招呼,却被他直接无视了个彻底,漠然走过。
两兄妹尴尬立在原地,半举起的手还没来得及招呼,招也不是,收也不是。
瞿临走着,脚步没有片刻停顿,根本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瞿澜峰叫住他:“瞿临,怎么不叫人?”
瞿临的脚步停下来。
“没关系,三叔,”少女微笑着摆摆手,试图圆场,“我们和弟弟比较亲,可以不用打招呼的。”
不料瞿临转过头来,看他们一眼,一板一眼叫了人:“堂兄,堂姐,我们不熟,再见。”然后转身,继续走自己的路。
目睹这一幕的记者们窃窃私语,跟在瞿临身边的卫兵面上不显,心里却也颇有微词。
碍于瞿家的家世和瞿临的战斗力量,他们表面上叫少校,叫瞿四少,可打心里都只认同“魔王”这一个称呼。
这位魔王眼里不存在什么亲情道义,更遑论人性,一切都是随性而为。杀了人有人包庇,惹了祸军部兜底,除了前年大闹实验室最后被以军队镇压收场之外,还没人能制得住他。
瞿澜峰公务繁忙,黛西夫人身体抱恙,他与父母也不怎么亲,无人管束,因此更加肆无忌惮。
人们都在猜测,军部再这么纵容下去,瞿临就要把整个甘渊搅得天翻地覆了,或许会在他们也控制不住的时候,就此永久关押地底也说不定。
但未曾想到,第二天傅云之教授便宣布要成为瞿临的代理监护人,承诺悉心教导他学习处世,将他收为弟子,或许,还是关门弟子。
傅云之何许人也?
末世之前,他已是国内学术界的领头人,国宝级的学者。而入住甘渊之后,更是成为生物领域的先锋人,以其丰硕的学术成果和睿智的人生观念与第一军校校长、元帅阁下并称“甘渊三智”。
此消息一出,整个甘渊都轰动了。在感慨瞿临实在命好的同时,也隐秘地等着看老教授的笑话。
毕竟有些人就是块顽石,冥顽是不灵的。再好的教导也没用。
傅云之虽然头衔光辉无限,但生活比较朴素,为了方便,他就住在教育区里,军校旁边配发的一栋老式小洋楼。
小楼有些年头了,别说瞿家,就是瞿临曾经生活过的实验基地,环境也比它好上不少,瞿临自然是不愿意来的。但他刚被注射了新合成的实验药剂,痛得要命,根本没有反抗之力,被押着来见了傅云之。
来小洋楼的那天,是个明媚的春日。瞿临从车上下来,就看见一个六十来岁的清瘦老人正左躲右闪花式引诱投喂一只野猫肉香肠。
瞿家戒备森严,平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哪里会有什么野猫。是以这还是瞿临第一次见到野猫,认真地看了一眼。
不过第一印象不怎样,还有点给猫这个群体掉分。
它应该是条老猫了,毛色脏得发灰,依稀可以辨认是只三花。长得……是一言难尽,眼睛小不说,脸盘子还大,流浪久了就带着一脸匪气。
发现有生人靠近,机敏又警惕地把讨食的爪子一收,撒腿就跑没影。
见丑萌丑萌的猫跑了,傅云之把手里的猫食放到了一边,等它一会儿自己回来吃,然后看向了瞿临:“瞿临小同学是吧?欢迎。以后,就跟着我住了,有什么意见没?”
瞿临没有回话,拒绝旁人的搀扶,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小洋楼。
陪同的军方负责人见他对傅云之如此不敬,正想代为赔罪,傅云之却说:“算了算了,孩子刚被折腾得半死,这一年又一年的,换我我也高兴不起来,随他去吧。”
瞿临才被抓住注射了实验药剂,这次药的副作用有点凶险,让他腿部的肌肉与骨骼都受到了严重伤害,没半个月,怕是不能好好走路。
傅云之体恤他这腿脚不便的情况,原本给他准备的房间是在一楼,但他不喜欢,执意选了二楼角落的一间房。非常幽僻,连窗口开向的都是一条从不过人的荒巷子,不知道是不喜欢见人,还是习惯了孤寂。
晚间吃饭的时候,傅云之继续展现长辈慈爱的一面,投其所好地询问了瞿临喜爱的菜色,吃完饭后又温和地问他:“瞿临,听说你爸爸特意给你准备了一间屋子来放你的模型,你应该是挺喜欢的吧,不带它们来没关系吗?我这里还有很多房间空着。”
瞿临没什么表情,“无所谓,已经拼完了。”
傅云之想了想,进一步问他:“那你还想拼吗?乱神公司好像又出了新模型,正好你现在也在养伤,可以用来打发一下时间。”
“你在讨好我。”瞿临放下茶杯,肯定地说破。
“是的,你看出来了。”傅云之笑了一下,伸手指了指一旁桌上新买的模型,“算是见面礼,一会儿回房的时候带上吧……要我帮你拿上去吗?”
瞿临直接拒绝,甚至也不想要模型,眼睛都没往上面留恋一秒钟,说了句“不用。”便起身回自己的房间了。
瞿临不肯让人亲近,傅云之也不打算没眼色的凑上去闹他,日子便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反正现在瞿临行动都成问题,也没人担心他会对傅云之构成什么威胁。
住了大概有一个星期的时间,瞿澜峰专门排了半天的空闲时间来拜访傅云之,顺便询问瞿临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