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套餐(33)
作者:谷风凛
时间:2018-12-25 14:05
标签:末世
瞿临皱着眉听了一路罗星弈的胡言乱语,心被扰得乱糟糟的。他看着前方卡在两道巨石之间过不去的一条窄路,解了自己的安全带抄手拿上望舒,开门下了车。
几步绕到罗星弈的副驾那边,开门俯下身把罗星弈身上的安全带解开,一边被他灼热的呼吸喷烫着,一边拉过他的胳膊架到自己肩膀上,试图把他背出来。
罗星弈虽然清瘦,但好歹也是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这会儿又全身虚弱无力,不仅帮不上一点忙还各种添堵,瞿临试了三次才找到了正确的背人方法,托起他的腿根把他背了出来。
起身时还因为没有经验,让罗星弈磕了一下车顶,那一声简直是在瞿临已经开始乱的心鼓里又加一声杂音,他闭了闭眼,快速而无意识地问:“痛不痛?”
罗星弈被这么一磕,反倒疼清醒了不少。他吊着双手趴在瞿临肩头,艰难地蹭着对方的后颈摇了摇头以示回应,缓了一会儿,才有力气轻声说话:“你给我一个面子好吗……我才夸了你经济,知道怎么做利益最大化……你怎么就打我脸?”
之前罗星弈还有点担心瞿临知道他感染后会立马翻脸无情把他踹下车,这会儿却开始担心瞿临做这些无用功费时费力……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是感染了‘落日’啊瞿临,没得救了。”
瞿临不理会他,背上人便大步流星往前走。
罗星弈说得没错,绝大多数情况他都是很“经济”的。没结果的事不做,没得救的人不救,但这却已经是他第二次跟理智作对,选了“不经济”的一方了。
第一次没结果的事他做了,至今为止还没后悔,现在他选择背起罗星弈,救一个可能没得救的人。
没考虑过后悔不后悔。
路上罗星弈不消停,叫他:“瞿临。”
瞿临不回应,感觉到罗星弈脸上的汗珠正在顺着他的皮肤滑落,很烫很烫。
“瞿临。”
瞿临还是当没听到,他攀过一段陡峭的上坡路,看着前方绵延无尽的小路,碧色的眸子寒光一点,如头狼一般幽深。
“瞿临。”
瞿临脚步不停,忍无可忍,“说。”
终于把人叫答应了,罗星弈费力地弯起嘴角笑了笑,靠在瞿临的颈窝,轻轻说道:“看在我也算帮过你这么多次的份上,给我个痛快……等我死了之后,你可以不可以在中央军区的人走了之后,偷偷把我埋回去?”
“我是晴岚市人……哦,晴岚市就是现在的极乐城。在丧葬方面我还是比较认同落叶归根的,要是你嫌麻烦,就把我原地埋这里也行,离得也不……”
“闭嘴!不就发个烧而已吗,哪里这么娇气!”瞿临就知道他一开口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直接凶狠地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听到他“定义”的发烧,罗星弈一愣,趴在瞿临背上闷声笑了起来,“你真善良啊。”
他像是整个人都在燃烧一般,热度滚滚扑面,每一次呼吸,每一个字,都似裹着灼灼火焰,火烧火燎。
可瞿临不敢熄灭这团火焰。
“……瞿临,再聊五块钱的吧,我还有点话想说。”
静寂的山岭间,荒山重重,无人无烟。罗星弈脸上烧红,双眸半阖,听到了瞿临在快速赶路时的粗重呼吸,心里说,这么拼干嘛呢?
这么抢为什么呢?
他闭了眼,不挣不扎的,不造成任何多余负担的伏在瞿临背上,他知道瞿临这么做不过竹篮打水,却由衷地感激这份沉甸甸的情谊。
感激这趟生死时速的奔波。
“其实,我的一生早就该结束的,现在多活的每一天都是白赚。”罗星弈忽然说,或许是太难受了,他的声音在风中非常缥缈,“我妈身体一直很弱,当时怀我生我都是力排众议……生产的时候差点没命。所以我一直都觉得,我爸不怎么喜欢我,毕竟我让我妈这么痛苦。”
他的胸膛紧贴着瞿临的背,听见对方剧烈跳动的心鼓声,缓缓地,出神地讲述。
“后来十二岁那年,我的情况进入了急变期——我是不是还没有说,其实我曾是个白血病患者?从小就是,不太记得了。就在我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我爸闯进了病房,送我去了‘月宫’,请上级特批我参加‘飞跃计划’……我爸其实是个大男子主义特别严重的人,但那天在老领导门前跪了一晚上,才给我跪出一条活路来。
他放弃了所有升擢的光明前途,离开本家跑到‘月宫’来当一个驻地军官,而我妈一个大小姐也愿意家都不回,日日年年陪我住在‘月宫’。所以后来即使训练有多艰苦,实验时注射的试剂让我有多难受,我都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人需要我活着。”
可是需要我的人都去了何方?
你们还需要吗?还有人需要吗?
……?
罗星弈不是一个悲观的人,可是。
“瞿临,我这一生……虽有遗憾,但没后悔什么,认识你很好,还有……谢谢你陪我走最后一程。”
他声音越来越低的喃喃道。
萧瑟的秋夜里,瞿临背着被烧得神志不清的罗星弈穿行疾奔在山谷间,向着那个远方救命的水源跑去,片刻不敢停歇。
天边星河倒悬,闪烁的星子如一双双悲悯的眼睛,注视着这对与死亡狭路相逢的年轻人。夜风拂过,扑簌簌地带走枯枝落叶,留下泥地上一个又一个模糊而急促的脚印……
一路蜿蜒。
二十九:救援
望舒导航的地方,是一条小河。走尽狭窄山道,在豁然开朗的前方穿过插着二三芦苇枯枝的湿地,瞿临听到了水声。
静夜里淙淙水声流淌,清澈的河水在陡峭的河道中像一匹碎银布练,映着星光粼粼闪烁。
瞿临背着罗星弈两三步踩过烂软的泥地,跳下了河水之中。
罗星弈一落水便被激起的水花淋了个满面透湿,他脑子昏沉四肢乏力,一下没踩稳河底的鹅卵石,若不是瞿临及时转身架住他,差点就要这么倒下去。
小河不深不浅,水线刚好没过胸膛,让人感到有点压迫。罗星弈连站都站不稳,瞿临怕自己一松手他就一头栽水里去,根本没敢放手,把人搂到了自己的身前。
秋夜里河水冰凉刺骨,水流湍急,罗星弈被冻得直打哆嗦,本能地往瞿临身上靠了靠,汲取温暖。
瞿临抬手替他抹掉脸上的水珠,一路不停歇的快速赶路也消耗了他不少体力,他深呼吸了一次平复了呼吸,低声唤道:“罗星弈……?”
罗星弈的脸颊被烧得通红,眼睛微张视线涣散,湿润的发梢滴着水珠,鲜红潋滟的嘴唇有些发抖,不住喘息。他咬咬牙,硬是扛着腿骨断裂般的疼痛没吭声。
听到瞿临的声音后,他想笑笑表示自己没事,可是脸都疼扭曲了,就合成一个怪异无比的表情,“还没死。”
即使被冷水冲刷着,罗星弈的声音依旧绵软虚弱。瞿临听着糟心,脑子里飞速运转着,考虑着怎么才能挽救罗星弈的命。
诚然,他多年受训,实验改造后的身体强悍有力,所向披靡,还拿着军区最强武器“雷霆审判”,如果他想杀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可是,他现在想救人。
而挽救一个生命比毁灭一个生命困难得多。
正当瞿临在记忆里翻江倒海地搜寻可用信息时,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关心则乱,怎么把他给忘了!
“你再撑一下!”瞿临一手揽着罗星弈的腰,另一只手从衣兜里摸出了通讯器,对望舒说,“翻到联系人008,让他立刻连通叶应循的私人号码。”
望舒忙照做不迭,它在通讯器里转了一圈也没发现那位叫008的联系人,还以为是自己学艺不精排查有误。正打算换个方式再查时,瞿临不耐烦地提醒:“另一个。蠢成这样,退出AI界算了。”
开发至今还没被这么嫌弃过的望舒十分受伤,小心翼翼地去连接另一个层层加密的电子设备了,“需要破译通行码,解码时间:一分钟。”
解码成功后,望舒传达指令给联系人008,接着没出五秒,通讯器上出现一串号码,开始自己拨号。
此时将近晚上十点,一般而言没哪个年轻人睡这么早,可瞿临这边拨号却拨了两次都未能成功。就在第三次拨号对方没接,他耐心告罄想直接杀到对方家里去时,通话终于接通了。
可视通话的透明投影先是出现一片漆黑,然后才镜头一转,呈现出一位面相斯文的年轻人的半身投影。
年轻男人神情倨傲冷淡,带着高级知识分子的天生疏离感,却在看清来电人的瞬间变了脸色,叫出一声“握草!”,赶紧前后左右警惕一圈,这才把目光放回前方。
“瞿临……”他磨着牙恶狠狠地盯着瞿临:“你还真是不怕害死我啊,还敢跟我联系!”
时间紧迫,瞿临都不跟这位多年未见的好友寒暄一句,直接开门见山道:“叶应循,帮我一个忙。”他垂眼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对方,“他感染了‘落日’,还能不能救?”
名叫叶应循的年轻男人乃瞿临多年好友,从小到大十多年的交情,瞿临的脾性他再了解不过。“落日”对普通人的致死率是100%,叶应循会相信瞿临多此一举不如去相信地球是方的。瞿临能问出这话,只能是因为这个人有他的特殊之处。
所以他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沉淀了表情,看着瞿临怀里的人问道:“他是谁?”
瞿临既然拨通了叶应循的电话,就没想过瞒他这件事,了当说了:“Ⅰ型,他们死活相信存在的那个。”
悬空的半身投影里,叶应循的眼神变了,目光也凝重起来,好一会儿,他才说:“……你还真是能惹事啊兄弟。”
瞿临没心情跟他聊天,只问:“能不能救?”
“这个……”叶应循沉吟片刻,有点头疼,“你以为我神仙吗?掐指一算就知道该施什么法?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初代根本就是个传说状态,屁研究资料都没有,你让我拿想象力救啊!”
没想到叶应循这句话话音刚落,望舒便及时出声:“罗先生的资料我有备份保存,如果瞿先生同意传输我可以将资料传输给您——当然,一切必须签订保密条款。”
“嗯?你那边还有人?”叶应循没从画面里看到人,理所当然认为是画面外的。
瞿临平静地解释:“是望舒。”
叶应循一听,惊了:“望!舒!握草你他妈在外面真的是在逃亡不是在淘金挖宝吗?”他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收拾包袱,“别说了我现在就跟院长辞职,是兄弟就带我一起发财!”
瞿临根本不想理这个傻子,直接让望舒以他的通讯器为中转媒介,将罗星弈的相关资料发送给了叶应循的通讯器终端。
叶应循虽然偶尔想法跳脱,但作为曾与瞿临齐名的甘渊双壁之一,被中央研究院重点培养的天才科学家,他的智商还是十分值得信赖的。
同每个顶尖科研人员该有的基本素养一样,他也痴迷一切新事物和新数据。在接收到望舒传过去的资料后,只看了两眼,叶应循就一收玩笑神色完全陷进去了,连通话都来不及挂断就冲出房门奔向了他的研究室。
这边瞿临挂断通话,心里稍微有了些底,但仍然不敢完全松下这口气。谁知道现在罗星弈体内病毒的复制速度是不是真的缓慢了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