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流窜日记[异世](68)
他抬手比划着,道:“从照片没糊的下半部分,能看到一点金属栏杆。不过被人挡住了大半,只露了两截出来。我当时问教授,这照片都毁成这样了,怎么还搞个相框装着,放在书架上和其他的东西并不搭调,找个相册纪念簿之类的收起来就好了。当时教授跟我说,因为照片里的人对他来说很特别。”
“我问他是朋友么?他先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之后又摇头说不知道。我问他这照片是在哪里拍的,他说是在一艘叫做多米尼克的客轮上,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后来船沉了,照片里的两个朋友也都遇难了。”丹尼斯说到这里,又咽了口唾沫,顿了顿,然后抬眼,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看向何良。
其实从他开始讲这件事的时候,夏川和深蓝就已经隐隐预知到会是怎么一回事了,只是听完之后,依旧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所以怪不得之前在走道里能听到小姑娘听gnr的那首《Don't cry》,我印象里,那首歌是九十年代初发行的……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所在的时间,应该是199——”
“1992年。”何良突然插了话,道:“Don't cry那首歌我没记错的话,是去年发售的。”
“你居然还知道这个?”丹尼斯被他这话叉跑了思路,忍不住惊奇道。
“我倒没关注过这些,实验室里有位年轻同事喜欢,带着光碟放进了公司内部食堂的cd机里,反反复复放了一整年,想记不住也难。”何良似乎根本没有领会到丹尼斯之前那些话的意思,面色看起来依旧冷静极了。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那位同事今年三个月前,也出现了实验失败的征兆,没能挺过去。”
这话听得夏川他们又是一阵沉默,而在这阵沉默之中,丹尼斯张了张口,又闭上,没过几秒又张了张口,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又不太敢说。
“你是金鱼么?”深蓝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想说什么就说。”
“我就是想说,何先生,你所说的那个朋友,全名是不是叫做巴迪·林顿。”丹尼斯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印象里,教授当时跟我提过一句,照片里的有个人是中国人,很聪明,姓……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姓夏。”
深蓝:“……”
夏川:“……”
很多人的记忆就是这么神奇。在看到一些熟悉的事物时,一时间往往只觉得眼熟或是耳熟,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见过。可当他们猛然想起来的时候,就会拔萝卜带土地拎出一连串的细节出来,仿佛当年的事情在脑海中重演了一遍,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似乎都变得清晰至极。
丹尼斯显然就属于这种人。
然而他说出来的这句话简直像是核弹一样,在夏川的耳边炸了开来。
他头一次体会到了大脑恍惚的感觉,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了何良。就见何良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点了点头道:“他说的没错,我确实姓夏。那么你呢,你的真实姓氏又是什么?问完这个问题,我就要去料理一些事情了,毕竟如果刚才所说的那些都是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那么很可能我和加德纳的行踪最终还是暴露了。”
夏良说话的时候,目光落在了夏川身上,一直淡淡的神色里多了些说不清的东西,虽然看起来依旧冷静极了,但是……
“我之前也说过了,我和你同姓。只不过之前是随口编的,这次是真的。”夏川的表情几乎跟他如出一辙。
“夏川?”何良把这名字又念了两遍,道:“跟我家那小家伙同名。”
夏川:“……”
丹尼斯:“……”
他嘴角一抽,心说这特么哪里是同名啊!刚才说了一大通都没听懂么?咱们回到了二十三年前啊啊啊啊啊!这他妈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丹尼斯心里汹涌澎湃的吐槽还在翻滚,那边何良突然又开口了:“我突然……不知道怎么面对你,相信你心里的古怪感也不会比我少到哪里去。”
夏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心里确实有种古怪的感觉。但是古怪之中,又有些别的情绪在翻腾着,翻得心口一片热胀,像是里头瞬间撑开了一个硕大气囊,撑得心脏的膜壁都酸了。
“但是我很高兴——”何良的目光上上下下扫了好几遍,嘴角衍出了一丝笑,这次的笑和先前礼貌性的不同,有种从眼角化到嘴边的温和感,他低声道:“我没想过居然能以这样的方式看到你顺利长大,长得比我都高了……”
第81章
“我……”夏川看着他,说出来的字有些滑音。他皱了皱眉,脖颈间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而后才又重新开口,道:“我也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你。”
他的音质依旧有些冷,但语气有了温度,面对这种场景,向来寡言少语的他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煽情他从来就不会,况且说实话,他从小就没有家人这个概念,一时半会儿也酝酿不出多么丰富的回馈。而夏良所说的又只是一句感慨,没有疑问没有困惑,他不知道该接些什么。
可血缘这种东西一向很神奇,他脑海里搜索不到更多关于夏良的影像,别说更深层次的回忆和感情,却下意识地想和夏良再多说几句……不管什么内容,多聊几句就好。
然而他刚动了动唇,就感觉屋里的灯光突然忽闪了一下,而后毫无预兆地熄灭了。
众人再次陷入令人不安的黑暗中,除了夏良,其余三人都适应不过来,眼前除了视觉暂留的灯光虚影,什么也看不见,“卧槽怎么回事?!”丹尼斯在慌乱中想起自己所站的位置靠近开关,连忙抬头胡乱摸了一气,摸到开关之后“噼里啪啦”反复尝试了好几次。
“别拍了,不是这里的问题。”深蓝出声制止完,又“嘘”了一声,示意众人安静。
这艘客轮的隔音效果他和夏川都有所认知,在众人配合的一片安静中,他听见一片喧哗吵闹隐隐从斜上方传来。他屏息凝神听了一会儿,道:“好像这客轮之前改造过,电力系统可能出了点问题,这会儿停电了。”
“哈?整个都停电了?什么破船!”丹尼斯忍不住嘟囔。
夏川的双眼渐渐适应了这种突如其来的黑暗,视野中渐渐有了一些模糊的轮廓,他看到原本站在他面前的夏良身影一动。接着他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两下,夏良的声音在而耳边响起:“不对劲!我得出去看看!”
话音跟着人一起朝门边远去。
夏川想也不想转身便紧跟了过去:“一起吧。”
夏良握着门把手,偏头一笑:“也好,你也能见见你自己小时候的模样,一定是非常奇妙的经历。”说完,他猛地将门拉开了一些,贴着门缝便滑了出去。
在他之后,又鱼贯而出了……三个身影。分别是他从天而降的儿子夏川,他儿子从天而降的大型跟宠深蓝,以及……不敢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的挂件丹尼斯。
夏良大概是想显得悄无声息一点,而且就他而言,完全能够做到。然而这队伍中的人一个比一个高大,着实有种浩浩荡荡的味道。他原本打算贴着墙尽快赶回房间,结果走了两步后,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三人,便放弃般的直起了身,大马金刀沿着走道中心直奔另一头。
他们的行动力较之普通人要快上许多,在他们之后,住了乘客的房间门陆陆续续被打开了。
“应急灯呢?电筒呢?再不济给几根蜡烛也行啊!”有人嘟嘟囔囔地抱怨。
“诶?!你带了电筒?太棒了!”
“什么?哎呀,电池快没电了吧,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没电呢……”
一串断断续续的对话传进了夏川的耳里。他和深蓝正跟在夏良身后,眼看着快要跑到拐角处了,他却感觉有点儿不对劲。
“娘喂——”丹尼斯突然哆嗦着声音行将断气地低声哀嚎一句,听得前面三人身形一顿。
“怎么了?”夏川以为他碰到了什么,背手拽了他一把,问道。
“后面开了那么多扇门,怎么就只有一个人站在门口徐絮絮叨叨地说话啊?”丹尼斯被拽得一个踉跄,连滚太爬地挤到夏川旁边,抖着手指了指后面,“还是我眼瞎?”
走道里没有窗,看起来幽黑极了,但是打开的那些房门在那一片长长的幽黑中依然有个轮廓,像是一块块有色差的洞。夏川的眼力虽然跟夏良不能比,但还是比常人要好很多,这些轮廓在他眼中,看起来更清晰一些。
丹尼斯抖得一点儿也没错,身后的走道里,只有一扇门前站了一个人形的轮廓,抬着手冲着面前的虚无正说着什么。
夏川猛然反应过来刚才为什么会觉得奇怪了……因为那几句对话,根本就是一个人的声音。
只有一个人在那里,站在一片幽深的黑暗中说着话,而且只有答话,没有问句,每一句话都显得很不完整。就像是在跟虚空中看不见的什么人交谈着。
“走!”走在最前面的夏良被身后的人遮挡着,看不到后面什么情况,也没那个功夫和心思去看,他贴着墙角朝拐角后面探看了一眼,确认暂时没什么问题后,抬手一拍夏川的肩膀,催促道。
几人转过拐角之后并没有走多远,只经过了一扇房门就在夏良的领头之下停了下来。
当夏川他们跟到门边的时候,那扇门已经被夏良打开了一点。
“阿良?停电了,我听你的嘱咐在屋里呆着没有出门,不过我们需要电筒或者蜡烛。”一个温和的女声细细弱弱地从门里传出来,听得夏川他们一愣。女人说的是中文,丹尼斯这种研究过一点儿中国文化的半吊子能听懂一半,深蓝则一个字都听不明白,一脸蒙圈地看向夏川。
夏川冲他摆了摆手手,示意回头再说,摆完想想深蓝这只睁眼瞎估计看不清,又准确地抓住他的手,抹平他的手心,用瘦长的手指在他手心里写画起来。他一边给深蓝解释着,一边屏息听着夏良和那个女人的话,感觉自己心跳又加快了一些。
能在这种时候出现在夏良房间里,用这样的语气和夏良说话的,除了他妻子,不会再有别的可能了。
不过那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似乎没什么力气,好像生着病身体不舒服。她穿着白色的衣服,或许是睡裙又或者是连衣裙,在黑暗中勾出一抹淡淡的轮廓。在她出声的时候,夏川能感觉到他面前的夏良两肩微微下耷了一些,似乎是松了口气。
“醒了?还晕得难受么?”夏良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声音压得低低的,“还有点烧……”
听语气似乎有些发愁。
“没事,两种药都吃了,刚才睡了一会儿好多了。你干嘛站在门口?”女人拉着他的手腕,又朝外探了探身,这才发现在夏良身后以及墙边,还站着几个男人。“他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