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魔灵团(47)

远在都城的皇帝又坐不住了，他开始怀疑、开始猜忌、开始恐惧，神虎将军若成了百姓神，那谁还把他这个天子放在眼里？
彼时燕宁朝纲已经不稳，朝官多为奸佞之臣，人人只为自己的既得利益，忘却了百姓的疾苦，忘记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天子无德，燕宁内忧外患。
林绪攻打要塞，通天关之时，从都城传来了皇命。
那日他坐与帐内，正思量着如何对付攻打业城的蒙古军，都城派来的使者闯进帐内就开始宣读圣旨。
皇帝怀疑他意图造反，命他即刻返朝，交出兵权，解散林家军。
这皇命让在座的将军都心寒不止，林绪一句话未说。
“将军，皇上这怎么突然……”
林绪琥珀色的眸子里像有风暴一般，他拿着圣旨的手紧握起来，指节泛白。
“他分明是要我选，选业城百姓，还是选林家。”林绪说的声音都颤抖起来，“无论我回与不回，皇帝都会坐实我的罪名。如果我不回，便是公然抗旨，更加验证了我造反的心；如果我回去了，业城百姓就要被践踏，被□□，我回去了，他们自然有一百种方法给我扣实了造反的帽子！”
“你们都出去吧。”良久，林绪疲惫地说。
他是该坚守大义，还是回都城周旋？
走出帐外，天上的星星安安静静地悬在天上，他想如果是林念堂会怎么选呢？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做这样的选择。
林绪在帐外坐下来，就这样坐了一夜，第二天，他写了一封信回京，表明打推了蒙古兵守卫了业城，他便会即刻回都。
大战在即，林绪与众将领进入紧锣密鼓的备战期间，都城却传来了，林家被抄家的噩耗。
林绪几乎要疯掉，他说让林悦枫等他回去，现如今，林家没了。
他又想到了业城百姓，便只能强迫自己镇定，他像驮着一座山前行的负重之人，一不小心就会被背上的重量压的粉身碎骨。
终于还是走到那一步了。
他战败了，蒙古兵的铁骑踏过通天关，踏向业城，业城就将成为一片火光之地。
血流成河的战场上，他看着一个又一个士兵、将领倒在自己面前，他还是什么都做不到，他没有保护好林家，没有保护好将士们，没有保护好燕宁百姓。
几十只长戟刺入他的体内的时候，他甚至感受不到痛，浑浑噩噩地想着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他睁着沉重的眼皮看到了不远处的那个男人。
是神仙来接他了吗？
长戟从他身体里被拔出后，那些长戟又要刺像他时，他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林绪死的那一刻，李天哲感觉他从林绪身体里跳了出来，他终于记起自己不是林绪，但他同时又明白了自己就是林绪。
看着满脸血污的自己，就跟梦里见到的一样，他能看到钟奇满脸痛苦、错愕，带着始料未及的震惊，他只一挥，那些士兵便尽数化作灰尘，连灵都被消灭尽了。
钟奇几乎是瞬间移动到了林绪身边，抱住了要倒下的林绪。
他像是抱着一件易碎的珍宝，他伸出手想要抹去林绪脸上的血污，却发现越摸越脏。
钟奇不敢用力，他耗费灵力去治愈林绪，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救不了他。
“穷奇，穷奇…穷奇…”
他叫了很多遍，怀里的人毫无反应。
李天哲也是这个时候知道林绪是他，穷奇也是他，传说中的穷奇是上古凶兽，早已无迹可寻，他不知道事情的始末，也无意探究，有些东西该他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若是陷入求而不得的痛苦中，那才是对人生的浪费了。
钟奇抱着林绪，眼睛没有离开他的脸，他喃喃地说：“为什么？为什么我才刚见到你……”
“死神说，天道就是平衡，你的诞生会伴随着混沌气体的力量，天地之间魔灵力量增强，可是，我已经在杀那些东西。”
“我斩灭了上千只，上万只魔灵，都没有时间来找你，可为什么你还是死了。”
“你连看我一眼都没有过，你能不能看看我，现在我长大了，我能保护得了自己了。”
“对不起，对不起……”
豆大的眼泪从钟奇眼里滴下来，看的李天哲只想去抹掉他的泪，无奈自己只是虚无缥缈的灵体状态。
钟奇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他想起自己之前做过的事，便觉得心脏都在抽搐，是他害了他，穷奇本可跨入神脉，他本不必受尽委屈的……
李天哲看着这样痛苦的钟奇，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他听着钟奇这些话大概明白了些什么，但李天哲这个人，认为人总是应该向前看的，过去的就过去了，因此，他也没太在意钟奇的话。
钟奇怀里的人开始变得透明，然后开始消散，最后化作荧光点点，飞舞在横尸遍野的战场之上，引出一道残酷中的绝美风景。
林绪消散的那一刻，李天哲便什么都看不见了，看不见钟奇，看不见那战场，也看不见那漫天荧光了。
他再醒来，眼前是一片富丽堂皇之景，他抬起自己的手，是一个婴孩的手，趁着自己的记忆还没消散之际，默默吐槽了句，这又是哪里？他不会又要经历一生吧……
他这样想着，眼前的景象渐渐地看不明白了，恢复了婴儿初生对于世界的朦胧状态。
有的事情，它来了就来了，任你嬉笑怒骂，愤懑不平；而有时候，它走了也便走了，万物都有自己的归身之所，也不必强求。
金旭国太子，元旭一向奉此为准则，他对皇位到没什么兴趣，整天就想着求佛问道。
太子十六岁便娶了太子妃，太子妃乃是太子母亲，也就是金旭国皇后娘家的人，算起来，还是元旭的表妹。
太子从小时候起，就经常做梦，梦见一位仙人，踏着祥云来接他，他再长大了些，那仙人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他便想着有一天自己求仙问道也成了神仙，便能与那仙人飞翔九天之上，共揽明月、看人间草长莺晓，看天上云卷云舒、看地上鹿跑马鳴……
他终日这样想着，朝堂之上已是瞬息万变，皇后和太子妃拼了命地把他往皇位上送，他反到好，拼了命跳下皇位。
皇位在他眼里一文不值，不如和仙人的一次相见畅谈。
金旭国百姓都知道当朝太子是个只顾求仙问道德废材，渐渐地坊间流传出的都是对三皇子元烈的看好与期盼。
元旭本以为再无仙人有缘，直到后来，有人说蓬莱仙山上看见了仙人，他便当即立断，决定去往蓬莱仙山。
元旭带了四个仆从瞒着所有人上路了。
到蓬莱仙山要经过一陡峭的山路，这路仿佛是悬在峭壁之上的，在这条路上走牵不得马，路的宽度只够一个人勉强走过，有时候还要侧着身子，紧贴在石壁上才行，可谓是凶险万分，铤而走险。
元旭看四周云雾缭绕，颇有一种走上天路的感觉，他把这段路当成是成仙的必经之路。
那四个仆从可就惨了，往下看只能看见白白的云雾，但给人的感觉便是深不见底。
摔下去，怕是尸骨都找不到了。
一仆人最后面的仆人走到半路不肯再往前走了，越往前面路越难走，他面前便又是一极窄的道路。
“这路越来越难走了，太子殿下，我们回去吧。”那仆人靠石壁之上，抖着身子说。
他不敢往那云雾中看，怕一看自己就被那不可测的深度吓到腿软，然后掉下去。
“求仙之路，哪能不难？想那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各路金仙，哪个不是苦苦修行了千年万年，如今这条路不过是敲门砖，都拿到了敲门砖，怎么可轻言放弃？”元旭说，他望着前方，眼里满是坚定。
“可小人……小人不想丢了性命啊！”那仆从声音里带了哭腔。
元旭走在最前面，中间与那仆从隔了三个人。
这路太窄连转身都是麻烦事，其他仆从听见这哀嚎，也扭头看看其他人，发现其他人也都一脸菜色。
有人说：“是啊，殿下，这路再走下去，可是太难了，丢了性命不值当……”
其他人也跟着点点头。
当想要做成功一件事时，最好是一个人，处于一个群体之中，当其他人放弃时，便会产生连锁效应，你受到来自其他人的压力，很大可能自己也会放弃。
除非你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
元旭便是一个意志极其坚定的人，他要求仙要问道，就可抛下所有，一心一意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论外人如何评价他，不论环境如何桎梏他。
他要找仙人，便一心只走脚下的路。
人活着总要为自己想做的事情而活着，过了一辈子，被环境所迫、被他人所求，做的尽是些自己不愿做的事，未免太过悲哀。
他坚定的目光未曾黯淡过，看着前方越发陡峭的石壁窄路，又向前挪动了几步。他想了想，求仙问道是自己的事情，总不能拖拽着别人。
“你们要回去便回去吧。”元旭说。
“可是太子殿下……”
元旭没有回头，他继续前行。
他向前挪动着，突然抬头看见石壁之上扒着一条巨大的多脚虫子，浑身冒着黑色的雾气，它的爪子四处巴拉着，紧接着细微的石块带着尘土从石壁上掉落下来。
石块越掉越大，一块碎石砸在了一个仆从的身上。
“这是怎么了？”一仆从说。
“这不会是山体要崩塌了吧……”
“这可怎么办？”
元旭往回看了看惊慌失措的仆人，他问：“你们看到头顶上巨大的黑虫了吗？”
仆从抬头看了看，上面也是一片白色云雾，石壁上什么都没有。
“太子殿下，什么黑虫，这石壁上不断掉下石块，山体就快要崩塌了，太子殿下快往回走吧……”那仆人说着已经往回开始移动了。
他们移动着，从头顶上掉下来的石块更大了，一个仆从一不留神，被石块砸个正着，尖叫着掉了下去。
叫声从高亢到模糊，再到消失不见，甚至还有回声，可见这云雾下有多深，这样的场景更加深了其他人的恐惧。
有一个仆从，身子颤抖着，双手勉勉强强地扒在石壁上，以至于没有掉下去，只是他的□□开始浸湿，暗红色的□□变成更深的颜色，然后滴下液体来。
元旭不停地躲着从上面掉下来的石块，他抬头看那个巨大的黑虫，发现原来的一只，变成了三只，这石块便是它们弄下来的。
这场景实在怪异，只有他看见了这些黑虫，那些仆从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只知道是山体崩塌，元旭又多看了那些黑虫两眼，发现都是些四不像，乍一看像是虫子，仔细看又像是伏着的鸟兽。
石块越滚越多，四个仆从都叫着被砸了下去，元旭扒着石壁的手也渐渐没了力气，一石头迎着他的面门便砸下来。
他左手反扒着石壁，右手放开，意图侧个身子躲过，只是这石壁太窄，脚下一个不稳，他便向下倒去。
“啊啊啊啊啊！”凭着本能地尖叫起来，极速下坠的感觉让整个人都失了控。
突然一个极快的人影，以比他下坠更快的速度追赶上元旭，将他接住。
极速下坠的感觉消失了，元旭睁开眼睛，就见自己被一蓝袍仙人接在怀里。
是他要找的仙人！
“仙人？”元旭叫了一句，发现那仙人皱着眉头，“金旭国元旭拜见仙人，仙人可是要比梦里还身姿卓越，飘逸非凡。”
“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做什么？”钟奇皱着眉头说。
“元旭十五岁第一次在梦中见到仙人，之后每隔几月，又会与仙人梦里相见，只是最近四年都未仙人了……”元旭说。
元旭出生之时，天下魔灵又是蠢蠢欲动，他花了十五年的时间在无间地狱，斩灭了数千万只魔灵，镇压了天地间的这股邪气，找到他时，他已十五岁弱冠，他不敢直接去他身边，怕把魔灵引至他身边，便只敢在梦里见他。
钟奇没再说话，带着元旭到了山顶上，在半空中，元旭看见整个崖壁的上部分，密密麻麻地爬满了那些黑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