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赐福(112)
谢怜心中一闷,低头不语。这时,脑海中却浮现那条挤满人脸的大腿。踌躇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归根结底,我不是为别人考虑,我是为我们自己考虑。诅咒本身就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伤己。为了诅咒他们,活着的人要满心怨毒,还要让我们死去的百姓亡魂变成工具。生前受尽痛苦,死后还要遭受折磨,寄居在别人的肉体上,变成那种怪物。终有一天会反噬的,得不到好下场的。”
再三被否决,慕情也快失去耐性了,道:“不等他们得不到好下场,你这边就得不到好下场了!你没有第三条路也找不到第二杯水,醒醒吧殿下!——你没有时间了。”
谢怜闭上眼,道:“……你别说了,让我再想想。”
“……”慕情终于忍不住,喃喃骂开了,“你这人真是……痛苦纠结的也是你,现在办法摆在你面前了,不肯做的也是你。你这人真是……有完没完,这副鬼样子,看得人烦死了!”
风信闷头听他们争论了半晌,因为拿不出什么好主意,一直没插话,此时突然抬手就是一掌,喝道:“你有完没完!”
慕情被他一掌推得倒退了几步,谢怜道:“风信?”
风信道:“殿下你别理我。”又对慕情道:“你烦什么?你说说,你烦什么?这句话我很早就想说了,我忍着,但是今天我忍不住了。我他妈真是很看不惯你这样的,明明是个副将,没殿下提拔你不知道在哪儿喝西北风,干什么总是一副你最聪明、你最明白、你比他强的样子?”
慕情道:“我……”
风信道:“你当我看不出来你心里觉得殿下是个傻瓜?你跟他说话老是阴阳怪气翻白眼我忍了,每次上天庭你从来不站自己该站的位置我也忍了,你爱现嘛,反正又不是第一回了。殿下不跟你计较,我也懒得理你。但你既然都蹬鼻子上脸了,你别怪我不客气,听好了:你喜欢用那种卑劣的手段,我也不奇怪,但殿下就是殿下,你给我放尊重点,少他妈认不清自己是谁!”
风信说这话期间,谢怜拦了他好几次,但大概是因为他憋了太久了,根本拦不住,他一股脑儿全骂出来了。慕情每听一句,脸色就白上一分,原先似乎还想动手,听到最后,却是一语不发,目光森冷地盯着风信。谢怜怒道:“你们!是不是要我把你们两个都踹下去!”
风信道:“踹就踹,我无所谓。我就是被踹下去成了个凡人,我还是对殿下你忠心耿耿,我生平最不屑白眼狼。神官算个屁!老子还不爱当了。但是他要是沾不了你的光做不成神官,未必还乐意跟着你。”
慕情忍不住了,回骂道:“沾你妈的光!你懂什么!”
谢怜喝道:“都给我闭嘴!!!闭嘴!!!”
两人住口。这次吵得太大了,接龙估计也化解不了敌意,谢怜头痛地道:“……总而言之,诅咒是绝不可行的。”
慕情冷笑一声,道:“决定权在你。”
风信则言简意赅道:“听你的。”
慕情道:“有什么后果,殿下肯定也自己扛就是了。”
风信嗤而不语。紧接着,谢怜道:“所以,我……”
正在此时,忽然,三人都感觉到一阵剧烈的颤抖。谢怜愕然道:“怎么了?”
风信最先反应过来,道:“地动了!”
一旦地动,必然有死伤。谢怜喊道:“救人!”谁知,三人正要出去,却从床底下滚出一人,道:“表哥!表哥不要忘了我!!!带上我啊!”
谢怜更是惊愕:“戚容,你怎么在我宫里?!”
他哪里能理解戚容每日诡异的生活,就是整天搜罗谢怜相关的一切。眼下情况危急也顾不得再问,抓了戚容就跑,出去丢到空旷之处。无数宫人从雕梁画栋的宫殿之中尖叫着奔出,皇宫内乱成一片。谢怜道:“有没有人受伤!有没有人被困!”
万幸的是,不一会儿,地动就停止了,一番询问,似乎也没有死伤。但他还没放下心,忽听一阵尖叫,许多人指着他身后的天空。谢怜猛一转头,瞳孔骤缩。只见皇宫的中心,有一座高大华丽的宝塔,正在缓缓向一侧倾斜。
天塔要倒了!
这座天塔,全称是天人之塔,乃是仙乐皇宫的象征之一,整个仙乐皇城最高的建筑,也处在皇宫和皇城的中心附近,是一道名胜。这一倒,必然死伤无数,皇宫内的宫人、大街外的行人逃窜得更为疯狂。谢怜见状,右手迅速比出法诀,转向太苍山的方向,呼道:“来!”
那塔继续缓缓倾倒,在它歪下三分之一的时候,众人忽然感觉到另一阵震颤。
这震动也是从大地上传来的,然而,和地动的震动不同,这震颤一顿一顿,有自己的韵律,并且越来越快、越来越近。待到那天塔又倒下几许,众人终于发现,那震动,原来是脚步声。
一座五丈高的巨大金像,一手仗剑,一手执花,身披霞光,正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踏来!
人群中立即有人惊呼道:“这不是……皇极观仙乐宫里的太子像吗!”
果然,越来越多的人认了出来:“当真!它……它是从太苍山上下来的!”
那金像每一步迈出数丈,没有踩到一人,咚咚,咚咚,踏入皇宫,一举扶住了正在倒下的天塔,止住了颓势。
日落之前,灿灿金身,金光流转,引得无数人惊叹。谢怜仰头望它,望到那俊美平静的面容,心中一丝迷惑闪过。
作者有话要说:三人吵架,立场都不代表作者立场!
争取下一张写完第二卷!
第88章 召金身倾力挽天颓 2
这是人们为他立的第一座神像, 也是最宏伟庄严的一尊神像,以前,看着这样的“自己”,他都是泰然受之, 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这一刻,谢怜却觉这尊金光璀璨的巨像无比陌生,心想:“这真的是我吗?”
那边, 风信和慕情在分头查看有没有被困未被发觉者。人群渐渐安定,谢怜心头那丝迷惑一闪而过, 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忽觉身上传来一阵压力。
那座宝塔, 毕竟太高了。
他的金像似乎也微觉吃力,双手轻颤, 高大的金身也被压弯了一点。谢怜见状, 连忙再召法诀,可法诀斥出,却是心中一凉,那金像竟是又弯了一点腰,看着隐隐就要托不住了。
谢怜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在他的认知里, 他要打哪座山, 哪座山就应声而倒;他跺一跺脚,意欲震撼之处便地动山摇。他从来没有感受到的这个东西, 叫做“力不从心”。
谢怜飞身而上,在那巨大金像脚下坐定, 以身镇守,金像再起,猛一昂首,重新将那倾斜的宝塔托了起来!
虽是硬扛了下来,但谢怜背上和心内已是冷汗涔涔。而皇宫内外无数人不知他苦楚,已经前赴后继地对这奇景金像跪拜起来,呼道:“太子殿下显灵了!”
“国难当头,殿下请一定要救救我们!”
谢怜咬牙一阵,道:“请大家起来,都退开,不要围在这里,我……”说到这里,他发现自己居然中气不足,呐喊声被湮没在海潮一般的高呼中,越想大声,越发现自己声音的渺小。这时,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脚腕,谢怜一低头,竟是戚容,他忙道:“戚容,你快下去,告诉大家不要围在这里,当心塌了!”
这句话一脱口而出,谢怜毛骨悚然。因为,以前的他,别说是说这种话了,连这种念头都绝不会有。就算天真要塌下来,他也相信自己一定能顶住。而现在的他,发现了一件极为可怕的事:不相信了。不光人们不相信他了,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了!
戚容却道:“怎么可能塌了,不是有你顶着吗!”
听了这一句,谢怜心又是一抖。戚容却没注意他微微发青的脸,眼冒绿光,道:“表哥,我来帮你吧。”
谢怜一怔,道:“你帮我?你怎么帮我?”
戚容不假思索道:“你把那个方法告诉我,我帮你去诅咒永安人。我帮你杀死他们!”
……他果然躲在床底下把三人的话都听进去了!
谢怜斥道:“胡闹!你知道什么是诅咒吗?”
戚容却满不在乎地道:“知道啊。不就是诅咒而已吗?我经常诅咒我爹,我怀疑他就是被我咒死的,你……”谢怜忍无可忍,道:“你走吧!”
戚容道:“不不!好,你不告诉我怎么诅咒也行,那你告诉我……到底怎么才能避免得人面疫?”
谢怜一颗心一悬,戚容道:“你知道的吧?你知道为什么士兵不会感染不是吗?表哥,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好不好?”
眼下还有许多宫人都聚在这附近,不知有多少双耳朵在听着,谢怜生怕走漏风声闹出什么事来,闭口不语。但果真有人按捺不住,抬头问道:“太子殿下!这是真的吗?”
“您真的知道防御那怪病的办法吗?!”
“如果知道,您为什么不说出来?”
谢怜紧闭着嘴,齿缝间迸出几个字:“不!我不知道!”
这时,风信回来了,远远一见戚容趴在谢怜身旁便喝道:“干什么干什么!”
谢怜道:“风信,把他带下去!”
风信应声而来,戚容却猛地抓住他,热切地道:“表哥,你一定会把永安人都打败、都赶跑的是不是!你会保护我们,你一定会的吧!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