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风流劫+番外(11)
“这句话别人说还成,从你二太子澜渊的嘴里说出来可就不叫人信服了。”擎威不客气地揭穿他的伪善,“再如何,我可没乱到你这个地步。”
澜渊就不搭话了,笑笑地打开扇子摇,算是认了。
告别了擎威就直奔狐王府,已经许久不曾见他了。篱清自从出关之後更为忙碌,来了几次,或是说在议事,或是如何,总不得见,澜渊起先不在意,寻了新欢厮混一阵後再来,依旧如此。即便半夜爬了墙头摸进去,篱清亦是埋头做事,无暇来应付他。澜渊奇怪狐族这一阵怎麽有这麽多事,篱清只说是惯例,再过几个月就好,其他就不愿多说。澜渊也就没放在心上。
这一次倒是顺利,正逢狐王和长老们议完事,刚好得空。
澜渊就拉著他去湖中的清凉亭中喝茶,那地方景色好,又清净,做什麽也不怕人看见,正合澜渊的心思。
篱清看著澜渊递过来的大红请柬,也不惊讶:“是该到这个时候了。”
澜渊心中一动,脱口问道:“最近这麽忙,你不会也是在被逼婚吧?”
话一问出口,连自己也觉得可笑,怎麽就想到了这个?偏偏心里却在意著他的答案。
“不是。”篱清平静地答道,“长老们现在还没有提。”
“若提了呢?”澜渊心中一紧,不由抓著他的手继续追问。见他惊异,自己也觉得别扭,就别开脸道,“没什麽,随便问问。”
“繁衍子息也是王的要务。”篱清沈默了一会儿,答道。
眸光一暗,澜渊心下烦躁,不想再继续,只得另扯开话题,说起鼠王来借金刚罩的事。不知为何,墨啸说他偏好金色这一节按下了没说。
讲到兽王要以己身受天雷时,看著面前的篱清,澜渊忽然问他:“你的天劫是什麽时候?”
“……”篱清一怔,脸上有什麽快速地闪过,许久方开口,“还早。”
“哦。”澜渊点头,走过去拥住他,脸贴著脸低语,“若是到了时候记得跟我拿金刚罩。别人我不肯,对你,我还能不肯麽?”
“好。”怀中的声音淡淡的,似有若无,不仔细听几乎要错过。
即便如此,心中仍有什麽盘著挥之不去,连跟文舒聊天时,澜渊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二太子有心事?”细心的文舒察觉了他的走神,出言问道。
“没、没有。”澜渊回过神,忙展了扇子掩饰,“我能有什麽事?”
“嗯。”文舒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虽然人还是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可脸上的神色却比先前多了几分活气,“二太子许久没来了,倒是很想听听人间的事物呢。”
“好。”澜渊颔首,说起同篱清一起去凡间的见闻时,不觉心中敞然,说话的兴头也高了不少。一路从景物谈到人物,谈到後山脚下那个小村庄,虽是匆匆低头瞥了一眼,但仍有不少印象。竹篱茅舍,小桥流水,庄中一棵华盖荫荫的大槐树,阡陌纵横,鸡犬相闻,“虽是个山野村庄,但也不失野趣与风雅。”
“确实是个自在的地方。”文舒听著,眼中不禁生了向往,“有时候,做个无欲无求的凡人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好。”
临走时,文舒拿出一坛琼花露赠他:“最近身体不好,怕以後都做不得了。这一坛就算是给二太子留个念想。”
澜渊接过了,嘱咐他好好保重,别胡思乱想,有什麽要吃要用的只管差人去宸安殿拿。文舒皆是淡笑著点头,硬是撑著将他送到了天崇宫的宫门外,澜渊再三要他留步,他也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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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澜渊正陪著太上老君下棋,隐隐见东南方的天色有些暗,起先也不在意。下了几盘抬起头,就见那边乌云急走,黑压压地滚在一起聚成偌大的一团,闪电一亮,几乎快刺破半边天空,紧接著就是一声雷鸣,震得这边的棋盘也发颤。便问道:“这是哪边的龙王在布雨?好大的架势,要发大水淹了人间似的。”
太上老君自棋盘上抬起头来笑道:“二太子你有所不知,这不是布雨,是在行天劫呢。”
“哦。”澜渊想起墨啸说的鼠王,大概就是他了。也没上心,继续看著棋盘上的行军布阵。
可这雷一声接一声,接连不断地在耳边炸开,听得人脑中“嗡嗡”地响,没来由的烦心:“这是要打多久?棋都没法下了。”
“呵呵……”太上老君拈著雪白的胡子笑,手中的拂尘一摆,指向那滚滚的乌云,“快了,快了,再一会儿等云散了就完了。”
“那也够久的。”澜渊皱起眉头,“从刚刚到现在,少说也有大半个时辰,再一会儿,一个时辰也能有了。天雷这麽个不停歇的落法,怕是要把那个鼠王打死了。”
“鼠王?”老君疑惑地看著澜渊,“二太子从哪儿听说是鼠王?”
“不是?”澜渊也是一惊。
“是狐王啊。”
又一道天雷炸响,银白的闪电映照出一张煞白的脸。墨蓝的眼瞳倏地扩大,澜渊一手挥开棋盘,抓过太上老君沈声问道:“谁?”
声音竟是颤抖的,仿佛天边挣扎著要刺破云团的光线。手不由自主地收紧,关节声“哢哢”作响,只把太上老君一张老脸憋得酱红:
“是狐族的狐王,篱清啊。”说罢,又挣扎著举起手来掐指算了一遍,“没错。五百年一天劫,今日他刚好满一千年啊。哎哟!太子、二太子你这是……”
不等他说完,澜渊捏著他脖子的手就松了。太上老君狠狠地摔坐在凳上,只见一道蓝色身影箭一般往天雷落处射去,而此刻,雷声渐渐低了,云朵也不再那麽急切地撞击,宁静又将回归於天地。
“为什麽?”恍惚间听到一声低语,低到来不及思索就被渐弱的雷声覆盖,只是那种凄楚却尖锐得硬在心口上刺出了血泪。
耳边是隆隆作响的雷声,极目是流散的云烟与刺眼的光亮,带著余温的焦味混合著淡淡的血腥味在鼻间流窜。一直急速向前的步伐却在眼前的迷雾慢慢散去,逐渐露出一片暗黑色的土地时陡然放缓了下来。
葱郁的树林仿佛是被突然剜去了一大块般被天雷圈出一片寸草不生的空地,林木尽摧,万物俱毁,暗黑的天空,暗黑的土地,入眼只是一片死气沈沈的黑。狂怒的雷声逐渐趋於平静,只是在天际低低地嘶吼,一声一声,压在心上仿佛千斤巨石,脚步也越发沈重。白色的影子出现在前方,在一片黑色中分外醒目,直直扎进眼里,痛就一路刺进心底。
“王正在调息,请二太子留步。”有人挡在他的前方。
谁?看不清面目亦不想去看。手腕一挽,描金的扇子如同长剑般平送了出去,不要命的打法。趁对方侧身避让时,宝蓝色的衣袖轻轻在他面上一拂,手中结一个法印点在他的额头,人就被定在了原地。
手指交错,挥舞的扇“唰──”地展开,金漆玉骨,重山飞瀑。嘴角一勾,挥手一扬,扇子如蝴蝶般飘落。
眼睛仍只看著眼前的那个人,那个正拄著断剑挺立在黑色土地上的狐王。
就这样痴痴地走到他的面前,他也抬起脸来看向他:
“你来了。”
平静的声音,平静的面容,只有那双灿金色的眼睛里稍稍流露出一些困顿,似乎他从未想过他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澜渊无语,抬起袖子去擦他嘴角边溢出的红色液体,不断地擦去又不断地冒出来,蓝色的袖子很快被染成了一种混沌的暗色,却仍紧抿著唇不肯停下擦拭的动作。
“不必了。”篱清略向後仰避开他的动作。
手就停在了半空,好一会儿才缓慢地放下,墨蓝色的眼怔怔地对上那双灿金色的眸,一直看进去,想要一直看进他那颗始终看不透的心:“不是说还早吗?为什麽?”
“……”篱清不答,只是静静地看著他。
这双眼睛,这样的眼神,与初次相遇时又有什麽分别?
澜渊蓦然後退一步,意兴飞扬的眼降下一片惨淡:“你根本没打算告诉我。”
“是。”血,顺著嘴角滑落,落在白色的衣衫上就晕成一朵红花,红得生生刺瞎了人的双眼。
浑身的力气仿佛被一瞬间抽光,澜渊咬紧牙盯著篱清不动如山的脸庞:“你究竟将我置於何地?抑或,你从未将我放在心上。”
话音渐低,说到最後一个字几乎成了一声叹息,伸出手颤抖著去握他拄著剑柄的手,掌心贴著他的手背,冷得仿佛是万年的寒冰,无论如何去温暖也感受不到温度。
“王,您有伤,宜尽快回府修养。”狐族的长老们都跪在不远处不敢上前。
金色的眼平静地看著他,从里头甚至能看到自己比他更苍白的面容:“多谢二太子关心。”
手自他的掌中抽出,澜渊看著他转身蹒跚地离去,想要去扶,那勉力挺直的背脊却明白无误地显示出拒绝。
“篱清,你对我……可曾有过半点真心?”喃喃地问出口,明明知晓了答案却犹不死心。
离去的身影站住了,银色的发在风里飞扬:“二太子予我所需,我予二太子所需,不够吗?”
澜渊猛然追过去拽回他的身子。
他却高挑起眉梢,金色的眼瞳波光流转,带血的唇边噙一抹冷冷的豔色:“二太子你以何来要我篱清的真心?”
紧抓著他手臂的指不由松了,澜渊的唇弯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仰天长笑惊起远处无数飞鸟,直笑到眼中酸涩再直不起腰,才抬起眼看著这狐族尊贵孤傲的王:“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你不曾有真心,我不曾有真心……你我皆不会相思,那麽,谁会了相思?又是谁害了相思?嗯?我绝色无双的狐王?”
直起了身子看著他,自上而下看到他手中低垂的断剑,便是那一日,剑尖抵著咽喉,再近一寸就能害了性命:“如若……如若我说我是真心呢?”
“……”篱清默然转身。
“如若……如若我说,我对他人皆是逢场作戏,只有对你认真呢?”澜渊站在原地继续诉说。
“二太子,散场吧。”篱清渐行渐远。
“你不信?”高声问出口,心中已是紧缩成一团,疼痛难当。
篱清停下脚步却不回头:“那一日,我在屏风之後。”
“……”身体终於支撑不住滑落,“呵呵……我怎能说你不像狐呢?你确实是狐啊。”
确实是狡诈的狐呵,狡诈的旁人不奉上真心就绝不托付的狐,狐族何时做过亏本的买卖?
“呵呵……”空无一人的焦土上,澜渊独自一人低笑。
雨落下来,笑声被雨声覆盖,嘴角仍开心地翘起著,任凭雨水打湿了脸颊。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站了一个人,油纸伞为他挡去风吹雨打。
澜渊抬起头,黑衣黑发的狼王正面无表情地低头看著他。
“你说对了,他可是狐王。”
“我是来看笑话的。”狼王继续自上俯视著他,声调一派悠闲。
“他从未把我放在心上。”澜渊不理会他的嘲弄,席地而坐,看著伞外的瓢泼大雨,“什麽议事,什麽闭关……他早就开始为今天做准备。他的心里除了狐族就是他那个弟弟,其他的什麽都没有……他需要静养百年吧?百年一过他是不是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
“他问我凭什麽要他的真心……哈哈哈哈……凭什麽?”转过头来看著墨啸,墨蓝色的眼中满是笑意,“你说我凭什麽?嗯?西天如来佛祖尚敬我二太子澜渊三分,他却问我凭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