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今乘幻电来(37)
Vix低声应了句,立刻起身去帮唐臾。
机器人瘫坐在一边瑟瑟发抖, 金属关节咔咔作响,小妖被加强的阵法束缚住,徒劳地尖声嘶鸣。
“这个寄生物怎么这么难弄出来啊?”唐臾抱怨道, “她妈妈那边不是很快就清除了吗?”
Vix埋头敲键盘:“可能女孩体内的寄生物个体更强,也可能感染时间更长。如果再晚一些,恐怕会彻底无法从体内分离出来。”
那寄生物明显非常不想被捉出来,拼命挣扎,女孩面部扭曲狰狞,身体弯折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唐臾有点担心:“这寄生虫混蛋啊,不是自己的身体不懂得心疼啊,别把人家姑娘的身体搞骨折了!”
话音刚落,寄生物便操纵着姑娘,迅疾地抄起之前掉在旁边的刀,眼睛不眨地就往自己身体里捅!
唐臾大惊,它宁愿让宿主身死也不愿被分离出来!
不论如何,一定不能让女孩的身体收到伤害。
电光火石之间,Vix劈手夺过了女孩手中的刀,刀尖上滴滴答答地淌血。
看着“女儿”在眼前自残实在太恐怖,女人脸色苍白如纸:“宝贝!”
Vix松开手,手心赫然印着一道长长的伤口,血流了满掌。
原来女孩没有受伤,是Vix徒手夺刀时握住利刃,被割破了手。
唐臾急道:“卧槽,老板你流血了。”
“没事。”男人闷声道,摊开右手,任由血往下淌,看着非常骇人。
唐臾赶紧蹿过去:“我帮帮你。”
男人没说话,任由唐臾把自己的手牵过去。
面具后,危雁迟目不转睛地盯着唐臾托起自己的手,淡蓝色的仙气一抹,伤痕便浅了一些。
师尊在替他疗伤。
其实鬼根本不在乎这点伤痕,吹口气就能恢复。
但他想看师尊替他疗伤。
即使在师尊眼里,他还是个陌生人。
唐臾抱歉地朝女人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您是妖,自己可以恢复恢复,他是普通人,我现在能力有限,优先帮帮他哈。”
危雁迟感受着师尊的触碰,手指微微一蜷,心中酸麻。
他左手还拿着刀,完全下意识地在衣服上来回擦了三下,动作规规矩矩,蹭干净了刀面上的血迹。
这一幕被唐臾余光捕捉到了,一股极为熟悉的感觉直冲唐臾大脑。
唐臾顿觉头重脚轻,恍如隔世。
曾经有个小孩儿,每次用完刀之后,都会乖乖地把刀身来回擦三次,有手帕就用手帕,没手帕就用衣服。
这习惯很奇怪,当初就因为唐臾随便的一句话,小孩儿便一直恪守了这个“规矩”。
这小孩儿叫危雁迟,是他的小徒弟。
危雁迟刚加入师门那会儿,其他几个师哥师姐都对他很感兴趣,逗小猫似的,有事没事就爱摸摸他揉揉他。
这黑发黑眸的小鬼长相有点凶,像头桀骜不驯的幼狼,却瘫着脸,木讷地任人揉搓。几个师哥师姐玩得更开心了,都说他是只小包子,一口一个,以后出去得被人欺负。
唐臾后来带四个徒弟一起出去云游,在某座深山里歇脚,半夜听到猛烈的拍门声,打开门,只见一个姑娘哭得撕心裂肺,浑身青紫,说她是被山贼掳来的,求他们把她从深山里带出去。师徒几个自然让姑娘进来了。
没多久山贼就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粗暴地要他们把女人交出来,不然就等着头被剁下来当球踢吧。
师徒几人都没理他们。
于是山贼们大刀一挥,说给我搜!
他们在外厅没见着人,便要往里闯。
一小孩儿站在门口,彪形大汉根本没把他当回事,骂了声“小畜生滚”。
危雁迟不声不响地掏出一柄小巧精致的法刀,这是师尊送他的武器。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面前的彪形大汉骤然失声,轰的一声,被卸成了五大块。
鲜血喷出三尺高,半间屋子都红了。
小孩儿捏着被血沁透的法刀,看向师尊,认认真真地汇报:“师尊,您昨日教我的刀法,我会了。”
其他山贼被喷了满身血,吓傻片刻,争先恐后屁滚尿流地跑了。
师尊好整以暇地倚在门边看戏,师兄师姐们倒是惊了,围着危雁迟赞叹,说看不出来啊老幺,小包子出手这么野的呢?
唐臾笑笑,说小包子前不久刚徒手把半个村的人头捏爆了。
少年小鬼杀人有种非人的平静感。
危雁迟把法刀收进刀鞘,师尊“诶”地一声制止了他,兜头丢给他一方白帕。
“幺儿,要讲礼仪。”唐臾严肃地教育道,“用完刀,要把刀擦三次,擦干净再放回去。”
小孩儿垂首道:“是。”
二师兄没忍住笑了:“别听你师父的,你念个净身诀,一眨眼,从衣服到刀都干净了,连墙都能弄干净,费什么劲儿用布擦呢?”
小孩儿认真答:“讲礼仪。”
大师姐哈哈大笑:“完了啊老幺,你听谁的话都别听师尊的!记住师姐这句话。到时候你被骗得里衣都不剩!”
但很显然,危雁迟没把师姐的话听进耳朵里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这么养成了习惯,用完刀之后会擦三下,一正、一反、一刀背,才会收回去。
这实在是个太鸡肋、太无厘头的行为,唐臾当时也就是随口一逗,谁能想到笨蛋徒弟不仅听话了,还变成了刻进骨头里的习惯。
除了危雁迟,唐臾没见过任何人把一个擦刀的动作做得这么认真,像机器人似的。
这动作幅度,唐臾太熟悉了。
熟悉得他手有点抖。
唐臾看着被刀刃割伤的男人手掌,感到不可思议,这么大的手,五指修长,关节骨感,这可能是那小孩儿的手吗……?
小屁孩不是还没自己高吗?
唐臾在一瞬间串起了很多事——Vix从一开始就表现出反常的友好,新客优惠,亲自组装,与江湖传闻中高冷暴躁的店主形象大相径庭,后来更是莫名其妙地跟着自己出来接单,甚至和自己配合得相当默契,帮自己顶住了阵法……
“叮!”
Vix的光屏蹦出一个绿色的小图标,一小粒银色的东西从女孩背后的义体里出现,终于成了!
顾不得手没恢复好,危雁迟眼疾手快地把这家伙关进了玻璃瓶里。
寄生体离开之后,女孩的躯体立刻像一个漏气了的气球,飞快地瘪了下去,眼神空茫,还有些隐约的哀伤。
唐臾看了Vix一眼,迅速把心里的疑虑扔一边,回到眼前。
两个寄生体都被关押进了瓶子里,屋里恢复宁静,所有人都暂时松了口气。
唐臾把阵法收了,屋里瞬间暗了一大截。
“所以说…”唐臾问出一个关键问题,“除去我和Vix,咱现在屋里有几个人?”
地上躺着一位女士,一位女儿,一位机器人,家庭大屏幕上还有一位女士。
很显然是四个人。
但女士说:“两个人。”
女儿也说:“两个人。”
唐臾也一屁股盘腿坐到地上,试图理解:“所以您二位,你们是‘假的’?”
众人沉默了一阵。
认识到并亲口承认自己是“假的”实在是太需要勇气,但她们还是点了点头。
爱达说:“准确来说,只有我这个意识是假的。直到寄生体本体控制这个身体,强行让我妖化的那一刻……”说到“妖”的时候,爱达声音低了很多,仿佛这个字烫嘴。
“我才意识到,我是被寄生体复制出来的意识。”
女人艰难地笑了笑:“我也是。”
她看向屏幕上错位的自己的脸,轻声道:“我不知道你是哪里出现的,我一直以为你是假的,后来才发现,其实我才是。”
屏幕上的女人蠕动嘴唇,喊着自己的名字:“爱琳,爱琳,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女人接着转向机器人,牵起它瘦长冰冷的金属手:“宝贝,所以今晚我工作的时候,转头看到你,你…其实是想来找我求救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