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灵之路 下(8)
杨三童将那油然而生的失望小心隐藏了,也道:“这倒是。我们这些兄弟姐妹就再好好想一想吧。反正这会儿也不着急。”
只看大晋阴世龙庭里峻阳宫和东宫这一阵子隐蔽却不显急躁、整然有序的动作来看,距离司马慎真正转生大概还有些时间。
抓住这段时间,他们还能再好好地想一想。
孟彰先是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又不忘提醒杨三童。
“你们如果真的想要做些什么的话,还是多盯着帝城里的峻阳宫和东宫才好。”
杨三童看着孟彰,还有点不明所以。
既然都已经开口了,孟彰索性就说得更明白一些。
“自古以来,但凡能够登临大位的人,他们的生辰其实都很有些讲究的。”
杨三童悚然一惊,下意识重复着孟彰的话:“生辰……”
“不错,生辰。”孟彰点头,“生辰定八字,八字又跟天机命数牵扯。”
杨三童也是一个激灵,连忙将这件事给标注出来,打定主意要在稍后跟各位兄弟姐妹联络的时候好好说道说道。
“我竟是忽略这个了,”他道,“多谢你,阿彰,你提醒了我。”
纵是在皇朝传承稳固、天下太平的年代里,各个有意争夺皇朝大位的皇子出生时间和节点也仍旧会影响到他们正位夺嫡的道路,更何况是接下来皇朝传承动荡、局势混乱的时间里?
如果他们真没留心这方面的安排的话,司马慎或许不会有什么影响,但他们这些鬼婴胎灵们却绝对会开局不顺。
“若不是你提醒,”杨三童心有余悸,“我们怕是就麻烦了。”
第259章
孟彰倒是没有承接这份功劳。
纵是杨三童这一时半会儿的没想起来,也不代表他后头不会从司马慎那一家子的动作中被点醒。
是的,孟彰确信司马慎那一家三口不会疏忽这些细节。
对于晋武帝司马檐和他的皇后杨氏来说,这事情关乎他们真正的嫡长子日后的宏图霸业,当然会将一切准备做到最好;而对于司马慎来说,这却又是他对原本历史进程的又一重要改变,他自然可以输、可以失误,但只要他还想积累命运变数,真正改变历史的话,他就需要将这一切做到最好。
杨三童对此没有多说什么,但却不是顺遂了孟彰的意愿,反而还在心里更固执地认定了。
“阿彰,你还想要知道些什么?”杨三童问道。
孟彰几乎不假思索地说道:“这两日我做了一些事情,也不知道帝城内宫里的那几位对此会是个什么态度。如果杨三哥还有闲暇的话,烦劳你多注意一下相关的消息,我想要看一看。”
杨三童似乎也已经收到了风声,问道:“阿彰你是说今日里从童子学、太学里流传开的那一份卷宗?”
孟彰并不觉得惊讶,听得杨三童的话,他就笑了起来。
“你果然已经听说了?那想来帝城内宫里的人几乎都已经得到消息了?”他道,“是的,就是这件事情,还请杨三哥你多留心些。”
杨三童立即就答应下来了:“没问题。”
顿了一顿,他又解释也似地跟孟彰说道:“那卷宗既是出自你的手,又已经得了太学里所有大先生的允准,更已经散落到了帝都中的各家大族之中,帝城内宫里当然不会注意不到。”
“倒是阿彰你……”他似是叹了口气,问道,“你怎么就没有将一份卷宗呈上?我听着帝城内宫里各处的声音,似乎不怎么满意。阿彰你是故意的,还是没有想起帝城内宫这里来?”
孟彰失笑。
“这有什么故意不故意的?”他漫不经心道,“我不过一个未长成的小郎君,又是白身,纵然想向帝城内宫里的那几位递策,也没有门路啊?这如何能怨得我?而且……”
“司马氏是皇族,他们的决策也是国策,关乎天下黎庶的命途,不比各世家、望族只是影响他们自己的家族利益,自然要更谨慎更小心些。且先让各世家、望族尝试着看一看过程和结果,然后才好上呈中枢,不是吗?”
“原来你是这样考量的,”杨三童叹道,“但阿彰,帝城内宫里的那几个人未必能完全理解你的顾虑。你……”
孟彰却不是很担心。
“不必担心,祭酒会禀上的。”他道,“只是时间得在下一次大抵得在下一次朝会时候。”
杨三童这才真正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
待他缓过来后,他又不忘提醒孟彰:“阿彰,帝城内宫里的那几个人心眼都不大,你虽没想要入朝为官,但最好还是莫要让那几个人惦记上你吧。”
“唉,”孟彰叹了口气,却是问杨三童道,“杨三哥觉得,我处处敬着他们、视他们如君如主,他们就不会惦记着我了吗?”
杨三童一时无言。
如果是换了个人,杨三童犹豫一下就能点头了。可这个人是孟彰……
杨三童还真不敢。
他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声,却是一时笑起,在另一边道:“阿彰,你这算不算是被自己的资质拖累了?”
孟彰也跟着笑起来,然后很是认真地来回答杨三童:“是的吧。”
杨三童就道:“那我这次是真不会羡慕你了。”
孟彰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在杨三童切断与孟彰的联络以前,杨三童还不忘跟孟彰保证:“阿彰你放心,你的事情我们会帮你留心的。”
孟彰道谢:“谢谢。”
杨三童不甚赞同,在另一边道:“不,其实是该我们来跟你道谢的。”
“嗯?”孟彰发出一个单音。
杨三童认真地道:“我替我们诸位兄弟姐妹、替更多可以饱暖地长大的小郎君、小女郎们谢谢你。”
孟彰沉默下来。
杨三童不在意孟彰那边的反应,继续道:“我们虽然是鬼婴胎灵,但真的不想再要有更多的鬼婴胎灵落在这阴世天地里了。我看得出来,阿彰你的计划若是能真切地着落到实处,很多的孩童、婴儿就可以活下去了。”
“谢谢。”杨三童最后郑重道。
孟彰道:“……它现在也就是一个计划,一个还没有开始的计划,一个也不知道在过程中会不会走样、最后结果也未曾定下的计划,说这些……”
“还太早了。”
杨三童对孟彰的能力是很信任的,这会儿听得他的话,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回一句“迟早的事”,但他想了想,到底是将那到了嘴边的话给换了:“这倒是,那便以后再说吧。”
孟彰如何没能听出杨三童的不情不愿?
他沉默须臾,竟是问杨三童道:“杨三哥,你觉得……”
“嗯?”杨三童不解地发出一个单音。
孟彰摇摇头,将话说完:“你对它很有信心?”
杨三童一下就笑开了:“阿彰难道对它就没有信心吗?”
“不,我是说,”孟彰难得在杨三童面前斟酌着用词,“你真觉得它不会被扭曲吗?”
杨三童终于明白孟彰在担心的是什么。
他抿了抿唇,坐直了身体严肃地唤了孟彰一声:“阿彰。”
“嗯?”孟彰应声,示意自己在听。
杨三童就继续道:“我虽比你年长得多,但论才智、论眼界、论学识,我却是远不如你的。”
孟彰沉默听着。
“太多太多的事我不似你能预见它们的发展和结果,太多太多人的心思我也不似你能够窥破、洞察……”
比起孟彰来,他就是一个后觉者、愚钝者。
“但我知道,很多人会在走着走着以后变了模样,就像很多事会渐渐变得扭曲、失控。”
“这一切却都是正常的,甚至是必然的。”杨三童很是平淡,透出另一种洞察的大智慧,“我们能做到的,也只是尽力地去把控事态、把控自己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