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师(83)
齐山勤未曾束发,简单地披着外袍,显然是匆忙起身。
“老爷......”
他身后跟着小跑而来的老者,看见齐晟,笑眯了眼。
“少爷回来了。”
“安伯。”
齐晟颔首,眉眼温和了不少。
齐山勤直直望着他,齐晟也不闪躲,无奈地笑了笑。
“父亲,我......”
齐山勤冷哼一声,转身朝山庄里走去。
“行了,进屋再说。”
一路来到书房,安伯挥退闻声赶来的仆从,最后看了眼屋内,摇着头阖上了门。
“怎么瞧着像吃瘪的桉鲤。”
桉鲤是父亲养的花狗,肥的像猪。
齐晟眼皮子跳了跳,忍不住开口:“爹。”
“你自幼只有吃了亏回来才会喊爹。”齐山勤淡定地呷了口茶,补充道:“边哭边喊。”
齐晟无法辩驳,负气沉默一会儿后,无奈地掀开衣袍跪下。
“......孩儿此番归来,的确有事相求。”
齐山勤动作一顿,放下茶盏。
“求之前,你不妨先猜猜,为何我不曾过问。”
齐晟抿唇,背脊挺直:“孩儿愚钝。”
“我齐家没有愚钝之人,你若自知愚钝,便滚出去跪着。”
齐晟语塞片刻,攥紧了拳头,只得直言。
“父亲,您也知晓,人只要存于这世间便做不到独善其身。”
“聪明的猎人打猎是为了生计,在目的达到的情况之下。”齐山勤抬眸,凌厉的目光极具压迫感,“你见过几个蠢货会去莫名其妙地招惹隐居山林的老虎?”
“只要老虎不与这猎人抢食,自然能落得个清净。”
齐晟偶尔觉得或许轻越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
他垂着头,叹了口气。
“话虽如此。”
“但若真有人放火烧山,这虎还能冷眼旁观不成?”
齐山勤挑眉:“有何不可?”
“自然不可。”
齐晟回答得很快,语气有些呛。
“虎既为山中之王,若丧失斗志,只想凭借着过往名声吓退猎人,那若有一日箭雨落下,又该如何自处?”
“山不止一处,若想要安宁,忍忍便是。”
齐山勤说的轻描淡写。
齐晟心中顿时烧起一股无名火,他倏地起身,忍不住拔高嗓音。
“就算苟且偷生得了安宁,又与丧家之犬有何区别!”
他抬眼间,看见了父亲含笑的面容,顿时一怔。
“吾儿心中已有定论,为何却又踌躇不前?”
齐山勤缓声道。
“我教你心存善念,而非优柔寡断,有时收剑是仁,拔剑亦是。”
他说着,忽然毫无预兆地抬袖。
暗器毫不留情地朝齐晟身后攻去,那里……印着安伯的影子。
他眼神微变,下意识拔剑斩断。
断成两截的银标落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
像是在齐晟心头敲了一记警钟,混沌的思绪顿时清明起来。
“小晟,六年不见。”
齐山勤眼中含笑,这才不疾不徐地询问。
“这次,你想要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池老祖(冷眼):“我只给你一章的时间。”
阿凡(瑟瑟发抖):“是是是……”
第77章 查探(上)
齐晟心弦稍有松懈,便会想起阳一恳切的目光。
“那师父一定会听我的,绝不插手此事的吧。”
而每每想起,清明的思绪又变得浑浊不堪。
于是这郁气萦绕在心头,直到今日听见父亲这句久违的问话。
“这次,你想要什么?”
憋闷的滋味随着怒火一并散去,再往后是一片明朗。
齐晟凝固的神情缓缓变得放松,遵从本心道。
“想要江湖安稳,除暴安良,最后......”他说着顿了顿,从怀中取出木牌,“还他们一个公道。”
齐晟拇指留恋地摩挲一下木牌,这才缓缓递给齐山勤。
“外头太过于吵闹,我便带他们回家了。”
齐山勤接过木牌,闻言蹙眉:“他们?”
“我从花云间回到剑宗时,小鱼他们……”
齐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悉数告知,齐山勤面色一点点变得凝重。
“无名奴族......”
他喃喃自语,紧接着起身,打开了与书房连结的暗门。
“随我来。”
齐山勤转身道。
齐晟颔首,立即跟上。
“齐家世代端着正道风范,嫡系的孩子,从小就有一顶帽子。”齐山勤领着齐晟来到正中央,凹陷的石壁里放置着一顶古怪的帽子,上头放置着戒尺。
“这帽子里是铁,十分沉重,外出时取下,回家后戴上,若有半点不合规矩,这戒尺瞬间就会落在身上。”
齐山勤抬手拿过戒尺,拍了拍掌心。
“久而久之便有了好的仪态,直到及冠后,才能真正脱下它。”
见齐晟目光怔怔,齐山勤淡笑,目光悠远。
“你母亲那时说,若日后让孩儿也跟着遭罪,便不嫁我了。”
他摇了摇头,紧接着收敛了眼中的惆怅,言归正传。
“你祖母......是个刻薄又强大的女子,她是那一辈中嫡系唯一的孩子,你曾祖父爱妻如命,见是女孩十分欢喜,便让她随了母姓。”
“原本一切安好,可惜天不遂人愿,二老因出游意外双双辞世,留下你祖母一人。”
“她幼时从掌上明珠到受尽冷眼,变故之中,性子愈发古怪强硬,最终成了皇帝都要给三分薄面的谢老太君。”
“当年她凭借着玄妙阵法名声大噪,却鲜少有人知晓,她修的......其实是鬼道。”
齐晟眼皮子一跳:“什么?”
齐山勤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手中提着灯,领着他来到一处放满古籍的石柜旁。
“这些,都是你祖母留下的。”
微暗的灯火印在文书之上。
“无名奴族的传说,源于三百年前,那时还只是个渺无影踪的民间故事,没想到......竟不是空穴来风。”
齐山勤拎着灯扫过古籍,伸手取出一个十分残破的递给齐晟。
齐晟神情复杂地摩挲陈旧的纸张,“我倒是从不知晓,家中竟有这些宝贝。”
听出他语气中的埋怨,齐山勤但笑不语。
齐晟抿唇,垂眸揭开手中的古籍。
说是古籍,但只有单薄的数页,这其中记载着三百年前的种种。
古早的江湖面貌逐渐显出轮廓。
杀戮、争夺、暴虐。
善恶的界限并不明晰,一切都是实力至上。
不似后世的先礼后兵,直白的掠夺是最为常见的揽权的途径。
这些与众人提供的古籍记载别无二致,只是更为详细些。
齐晟的目光定格在“五毒”二字上。
“五毒指五毒鬼名下弟子,蛇纹姑、毒蝎翁、天龙鳏、金蝉散士和......”他摩挲了一下那小小的守宫图纹,嗓音略沉,“守宫神医。”
“嗯。”
齐山勤缓缓开口:“无名奴族的传说,便来源于这位守宫神医。”
眼前闪过那串其貌不扬的木珠,上面有着被他忽略的细小图纹。
齐晟想起那只阳一留下为自己带路的守宫,忍不住闭了闭眼。
他未曾明说这幕后之人的身份,告诫着自己不要插手此事。
却又像是料到了自己不会听,于是便将线索以这种方式告知。
可整整三百年,这幕后之人究竟想要什么?
“父亲。”齐晟攥紧了拳头:“人既然已得长生之法,还有何可求?”
“人所有之物,便等同于无物。”齐山勤摇了摇头,“攥在手心里的不会多看一眼......即便是你,起初赢了一个又一个对手,时至如今剑道无人是你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