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如旧(51)
这群人以为是刚刚提到了谢师兄才让人不高兴的,于是此刻都默契的忽略掉了这个人:“山门近日封了,现在也出不了峰,沈师兄要不先休息休息?”谢师兄这些年的冷漠确实有些残忍,哪怕是他们这些旁观者也都看不下去沈厝这一腔热情被辜负。
俗话说水滴石穿,沈厝这汪水没把谢无声滴穿,倒是一趟趟的把无量峰的石头们给软化了。
此时此刻看着沈厝这一副被辜负的可怜样,心下更是不忍,互相推推搡搡围过去试图劝说一下沈厝,他们其实心里也是一团浆糊,横波峰出了事,那个作天作地的能和嘴毒的谢无声斗上几个来回的孔缺跑了,整个宗门上下都即刻封峰,不容许人进出,苍梧师尊又带着谢师兄一回来就进了大阵,一时间能主持局面的人都有事要处理,此时倒是谁也顾不上谁了。
好在无量峰人少也自持惯了,封宗搜查这种事按流程走就行,只是,他们看了看一同被带回来的沈厝,好端端的不知为何死活要在这个时候下山:“这是开了护山大阵,没有特殊阵法谁也出不去,沈师兄暂住一夜吧。”
许许多多的人围上来好心的劝说,他们都是好意,都是为了沈厝着想,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做的事也是好的,甚至有人见他不肯穿鞋子,把贴身的手帕施法落在他的脚下,为他遮挡脏污石子。
尽是关心,全是好意,没有人有错,只是这些一字一言压过来,如同绳索一般缠绕在沈厝的脖颈上,让他每往外走一步便收紧一步,他口唇微张,想要呼吸,想要求救,舌头却吐不出来一个字。
他要说什么那?
对着给他拿鞋的人说:“我不需要。”还是对着给他忧心忡忡上药的人说:“小伤会自愈的。”更或者踩着绵软的脚下崩溃的大喊:“拿开你的帕子!”
这些人只是关心他,又做错了什么?
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可是沈厝,同样的也没有错。
泪水自沈厝眼眶崩溃,从前没人对他有过丁点好意,让他在那个悬崖垂死之时都无人呼救,如今没人对他有丁点坏心,却依旧将他推向了崖边:“我不是沈厝。”
他站定,那声细小的声音逐渐放大,他看着这些对他紧张兮兮的谢无声的师兄妹们,对着这一张张他几乎都没见过却把他当师兄弟的陌生人大声声明:“我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沈厝。”
“对你们好,和你们称兄道弟,修为进步能和你们切磋几手的那个人不是我。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你们也无需对我好,我是十三年前那个被你们所有人嫌弃不思进取,贪财贪权,妄图傍上谢无声换取仙途的那个沈厝。”
他的情绪在这一刻尽数泯灭,无悲无喜,好像在说一件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平淡的像是在说早上无需用茶一般:“我被夺舍了,你们关心的那个沈厝已经被赶走了。”他抛下一个惊天大雷,这群师弟师妹们闻言一个个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夺舍乃大忌,沈厝这般说出来,他们还没想过能在青天白日下如此轻飘飘的听到这等密辛。
众人僵在原地,一时间都不知自己该做何反应,沈厝头也不回的往山下走去,无人阻拦。
沈厝至此也不明白,既然谁都没有错,为何每次都是他如此痛苦。
这里太令人痛苦了,痛苦到沈厝待不下去一分一秒。
金色的结界罩住了整个峰,连界外的风都吹不进来一缕,沈厝衣衫单薄的站在对面,界上的雷电之力在他的指尖灼出一道电花,烧的他的指尖飘出白烟,沈厝视若无睹,将整个手掌都送进了结界。
噼里啪啦的电焦声响得令人牙酸,火花雷电在那只素白的手上跳跃,呈现出一种衰败的焦黑,沈厝面无表情的将手掌更送进去三分。不放心跟来的尘阳见此打了个颤,半张脸埋进抱着他的另一位师兄怀里:“师父,说,沈师兄魂,魂体不稳,醒来之后情绪可能不太好,这,这就是,不太好吗?”
烧焦的肉味飘在空中,抱着尘阳的小师兄眼皮狂跳,他倒是没想到能有人敢只身入结界,宗门大界,强闯者连魂都能劈散,更何况是沈厝这种被师傅耳提面命魂体不稳的人。
但是他看了一眼眼神都不落在自己伤处,已露出白骨还只目眺远方的沈厝,他平静的面容下压抑着疯狂,小师兄站在这里都觉得头皮发麻,杀伤之事见得多了,自残折磨自己的在修仙界当真是少见。
尘阳啪啪的打着小师兄的胸膛:“焦了,焦了!”师傅的吩咐,师弟的催促,小师兄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沈,”沈厝的眼神轻飘飘的飘过来,小师兄把刚刚的称号咽回去:“道友,我另知一条路可带你下山。”
沈厝眨了眨眼,他已经要把手腕都送进了结界,尘阳整张脸埋进了小师兄怀里不敢去看这个场面,“你只是要出山而已,未必非要走这条路,护宗大阵若是被触动了,刑院的长老都会前来,到时候就算你只是想离开这里,并无其他不轨,那也得到刑院一趟,怕是会耽误不少时间。”
向前行的姿态停住了,沈厝的魂魄离体太久,骤然融合虽然合适却并不稳当,他情绪崩溃,此时又遭雷击,半个魂魄都飘飘荡荡的,整个人看似还在,其实理智已经全无,只记得自己刚刚醒来的念头。
离开这里。
小师兄见人有触动,急忙趁热打铁:“师傅镇压邪魔入了镇魂阵,一时半会也出不来,解不开宗门大阵,但是后山有一丛花园,是师兄开垦的,他另设了阵法,有他的令牌开阵,便可从此毫发无伤的出去。”
尘阳抬头看了看说谎面不改色的小师兄,又瞥了瞥已经转身面向他们的沈厝,默默把头埋了回去。
后山确实有一丛花园,只是,从未有人进过见过。它只在午夜时分,于山窝散一片荧光。
师弟师妹们猜测,那是一片花田。
第43章
今朝如旧43
沈厝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人身后,他从前很少来无量峰,因此这人面容在他这也算不上熟悉,该有的防备警惕此时竟是一分也提不起来,整个人混混沌沌的,就连走在平地上,后脚跟还没落下去就有要有抬左脚的趋势。
尘阳小个子短手短腿的跟个球一般在沈厝旁边滚来滚去,他倒是机灵的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着路上前方有没有小石子,小土块的,一旦瞅见一个就立马提前跑过去给一脚踢开。他做的很好,沈厝却没有看到。
他只是浑浑噩噩的前行。
这位小师兄是被临时找来照顾尘阳和沈厝的,他此时面上带着微笑,嘴里喋喋不休的和沈厝没话找话:“本来也没想着封宗的,”他绞尽脑汁的在想和这位陌生的师兄该说些什么。
“孔缺你还记得吧,原本当混世魔王当当好好的,多数都是在折腾横波峰,偶尔气不顺的时候才闹个大的,前段时间出去出任务回来后还是喜气洋洋的,听说认识了一个凡间的好朋友,总是下山去置办些东西,说不久人就要来玩。”
小师兄试探说这些算得上流言蜚语的事情,他和沈厝实在没什么交集,又是药修和阵修余光时刻观察着沈厝的状态,只要对方脚步一乱或是眼神涣散,他便不得不接上话题。谁能想到自家师尊出门一趟带回来两个昏迷的人,他挑了一个看起来就像是十天半个月都会昏迷不醒的照顾,师傅也说这位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要他带着小师弟的时候仔细照顾着。
小师兄瞥了一眼那耷垂在身侧的枯枝一般,连滴血都给灼干的爪子,这手要是再来点重击,怕不是都要变成灰给扬了,他内心崩溃:他敬爱的师傅呀,你可真是给弟子扔了张随时要爆掉的雷符。
沈厝微微侧了头,小师兄见状立马接上,这会儿他也顾不上说这些话会不会得罪横波峰那边的人了,他只想此时话多一点,路长一点,走的再慢一点,免得真到了后山窝,见进不得人被骗后再把人给气得魂飞魄散:“谁知道前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跑到养兽的灵棚,抱着一只丹鹤又哭又笑了半日后,回去就发起了高烧,情况特别不好,把修竹师兄吓得什么灵药都用上了,就连恒煜长老都从闭关出来,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几日,却还是差点烧出来个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