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与仙人扫落花(316)
一句话,既骂他没心没肺,还不忘咒他去死。
宋时峻不怒反笑,却抬手强行关闭了水镜,手中多了个巴掌大的天机盒,他看向江顾,意思不言而喻。
对江顾来说,天机盒中的顾清晖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只看他赌不赌得起这个万一。
卫风终于挣开了宋崇时的元神,冲向了江顾,鬼纹凝聚出手掌抓紧了他紧攥的拳头,“师父!”
离火绳还悬停在半空,苏醒了一半的分神附着在纸皮人上僵立在原地,邬和致与曲丰羽在停留在传送阵阵眼,只要江顾动手,就能强行破开失灵阵,他们拼尽全力一搏,未必不能拿下金灵塔。
但那是江顾的母亲——卫风不知道在江顾心里顾清晖的分量有多重,但当时他在云海中看见曲清时,见她要杀自己,心中的滋味十分复杂,倘若让他设身处地去想……他无法设身处地。
他不是江顾,他大多数时候都猜不透江顾的想法,不能用常人的感情去衡量江顾,也无法揣测出顾清晖在江顾心中的分量有多重,但他会支持江顾的任何决定。
只要江顾没有危险。
“好。”江顾沉声道。
卫风攥着他的手骤然收紧。
宋时峻脸上露出了个和蔼的微笑:“顾清晖真是生了个好孩子。”
卫风觉得不对,将主动权交到别人手中不是江顾的行事风格,他拽住江顾:“师父,你——”
江顾看了他一眼,对宋时峻道:“将他们放走。”
宋时峻道:“我只答应保全你母亲,可没有包括这些人。”
“他是我的道侣和徒弟,曲丰羽是我的朋友,他们对我而言很重要。”江顾神情不变道,“倘若你连这些都办不到,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卫风在听到“朋友”这两个字从江顾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大半。师父没有朋友,更不会将曲丰羽当成朋友,他不杀了她就不错了。
当然,卫风对自己的道侣身份没有丝毫怀疑,笃定江顾前半句是真心话,后面那个重要肯定也是说的他。
宋时峻审视着他,嗤笑道:“你们平泽的无情道也不过如此。”
江顾任由他嘲讽,随手将半块朱砂人皮纸塞给了卫风,“自己逃命去。”
“他可是劫玉。”宋时峻提醒道,“你放走他,可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只要他能活着,我做什么甘愿。”江顾面无表情道。
这话已经离谱到卫风都觉得过了,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从江顾嘴里说出这种话来,而且还如此平淡毫无感情,他一边心碎一边却又忍不住蹦出一丝喜悦的小火苗来,虽然只是为了糊弄人,但起码师父说了。
更离谱的是,宋时峻竟然信了。
“好,我放他们离开。”宋时峻长臂一挥。
大殿中的几人顿时消失不见,卫风早有准备,试图钻入江顾的识海,却被先一步推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再睁眼已经回到了顺城城门口。
没了失灵阵,卫风顺利化作了人形,只是脸色比鬼纹还要难看。
曲丰羽几乎第一时间便将剑横在了邬和致脖颈上。
邬和致恢复真身,脸色苍白身体羸弱,见状笑道:“我被宋时峻捏碎了分神,这具身体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你想杀便杀吧。”
“阿和早就死了,我杀具尸体做什么?”曲丰羽冷笑道:“你放心,我迟早要你灰飞烟灭。”
邬和致道:“我也有我的苦衷——”
“这世上谁没有苦衷!”曲丰羽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再啰嗦我就先割了你的舌头。”
邬和致苦涩一笑,只是还没苦涩完,就被曲丰羽一道缚魂绳穿透了丹田,捆了起来。
邬和致虽然伤重,却也有一战之力,只是不知为何根本没有反抗,他对曲丰羽道:“我的确没打算让沈庾信和玄之衍活,但我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杀你。”
曲丰羽神色微滞,她讽刺一笑:“你看,这就是你们望月修士的恶心之处,你是不是觉得你这么说,我还得对你感恩戴德啊?邬和致,我不管你到底是谁,原本是个什么东西,人修也好鬼修也罢,你先是占据了阿和的身体,且不论是阿和死后还是你强行夺舍,你又镇压看管了卫风几百年,这几百年来,不说其他,最起码我和沈庾信都是真心将你当成朋友,玄之衍也对你尊敬有加……你欺骗在先,造成的伤害无法弥补,收起你那点可笑的仁慈,你这么说只会让我觉得更恶心。”
邬和致叹了口气:“也罢。”
“罢不罢不是你说了算的。”曲丰羽收紧缚魂绳,断了他的灵力,将人塞进了灵宠袋中,她转身去看格外安静的卫风,“你师父到底什么打算?”
江顾把她当朋友,鬼都不信。
更稀奇地是卫风这个性子竟然没有急吼吼地回金灵塔救人。
卫风看着手中的那片朱砂纸皮,上面附着一丝极淡的绯色残灵,他拧紧了眉,试图理清杂乱的思绪,就在曲丰羽以为他已经急疯的时候,他忽然开口:“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曲丰羽问。
“我知道师父他想干什么了!”卫风攥紧了那片纸皮,眼睛亮得可怕,全身的血液都开始躁动起来,“我们得抓紧时间离开这里!”
他立刻就给玄之衍传信,曲丰羽拦住他:“等等,你先说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
“我跟你说不清楚。”卫风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小姨,你和之衍一定跟好我。”
他这声小姨喊得曲丰羽一愣,她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再问:“……好。”
——
与此同时,界乡附近。
“向云,我们还要继续等江顾吗?不派人去帮忙吗?”萧清焰有些不安地问。
“别急,七弟做事向来稳妥。”江向云老神在在道,“况且金盈袖也在,保准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个屁。”陆离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阎淮安跟谢成莲知道我们拿走了十八笼,已经追杀我们到了界乡边缘,不等江顾回来炼化三件神器,恐怕我们就先被炼化了,你们还信誓旦旦地说放出那些纸皮人和灵兽残修有用,结果呢?一开生死楼全都跑得无影无踪了,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兄弟俩一个比一个能忽悠,都是些黑心烂肺的狗东西!”
萧清焰尴尬地劝道:“陆公子,向云肯定有他的打算。”
“他有打算?他也就在床上有打算。”陆离雨抱着胳膊往后一靠,那双猩红的眼睛里全都不怀好意,“我说大公子,你可能不知道宋时峻是个什么人,若说我歹毒一分,那他得有十分,我们用谢池春起码还能威胁到谢成莲,若是用宋崇时去威胁宋时峻,他能眼睛都不眨将他亲弟弟的元神撕碎,而且人一旦在那金灵塔中待久了,意志也会随之改变,我们都是这样出来的,若非后来修炼到了一定程度,现在还忠心耿耿替望月卖命……”
“你到底想说什么?”江向云问。
陆离雨笑道:“不如咱们到此为止就地散伙,你回你的平泽,十重境交出来,我带着焚台殿的兄弟们逃命去,如何?”
江向云定定地看着他良久,也笑了起来:“陆道友,稍安勿躁,我说江顾能带金灵塔来,他就一定能来。”
一旁的萧清焰垂下眼,看向了识海中的镜花卷。
——
金阁主殿。
金恨蝶看着突然现身的金盈袖,愣在了原地,旋即怒道:“你来做什么!”
金盈袖将黑色的骨伞扛在了肩膀上,笑道:“好姐姐,我自然是来取回自己的东西的。”
血雾瞬间弥漫,骷髅叮咚作响。
黑压压的界乡如同不可战胜的巨兽笼罩在望月的边缘,隔绝了月光,合灌城与倒海城内热闹依旧,只是近来多了不少陌生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