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靶(96)
护士关上房门,阮熠冬下意识回看了一眼,确认周围安静了才说:“我最近有点不舒服。”接着,他详细地讲到了自己的一些症状,医生一边听,一边做记录,很快将单子一撕,又在电脑上噼里啪啦敲了一堆东西,“出门右拐,去做个B超。”
“做B超干什么?”阮熠冬一脸懵。
那天下午雨势绵绵,时间过得很快,阮熠冬从体检中心出来的时候脸是苍白的,但他深呼吸的样子似乎是有心事,并且主意已定。他销毁了病例,绕到二楼去买了两杯芋泥奶茶,上车的时候,特意递给秦叔,秦叔向来不爱吃甜食,“走吧,回家。”
他倒是遵守诺言,说出来玩2小时就2小时,分秒不差,秦叔终于松了一口气。
回了家,阮熠冬把自己关在房间,开始上网查资料,医生的话还犹在耳边,“像你这样的情况比较特殊,因腺体受损,本身受孕就很难,如果现在不要,将来恐怕很难再有孩子,你好好考虑一下。”
孩子。什么孩子。阮熠冬站到穿衣镜前,掀起自己的T恤,露出白皙的腰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跟以前一样平,深呼吸的时候,甚至能看见很浅的腹肌。
这里面有一个孩子吗。是Alpha还是Omega,像司铭吗。阮熠冬静静地想。
“冬冬——”门口传来一阵敲响,阮熠冬心里一紧,是秦叔,“晚上想吃什么,李阿姨今天请假了。”
阮熠冬原本想说‘随便!’,但转念一想,不对,从现在开始他要好好吃饭,不能像之前那样胡吃海塞,生冷食物也要忌口,“蒸个肉沫鸡蛋吧,再炒个青菜。”
“还要别的吗?”秦叔问,声音里有笑意,似乎很欣慰。
阮熠冬说:“不够再说吧——”
“好。”秦叔应声,脚步声渐渐远去,应该已经下楼了。
家中有成家的哥哥、姐姐,父亲又是过来人,这些事肯定瞒不住家里,东窗事发是迟早的,阮熠冬想好了,这个孩子他一定要留下来,正好跟陆泽州撕破脸,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即使不能跟刘司铭在一起,阮熠冬也不可能跟陆泽州结婚。
医生说阮熠冬偏瘦,前三个月要特别小心,尤其不能受惊吓,等过了这段时间以后就好了,还要及时补充维生素。
阮熠冬问Omega孕期信息素会变得明显吗。
医生说:“那当然,Alpha会对孕期的信息素特别敏感,方便他保护你。”
如果刘司铭也在场,阮熠冬觉得他一定会很开心——刘司铭要做父亲了!想到这里,阮熠冬心里涌起难以描述的动容,这个突然来临的孩子给了他无限希望与勇气,他要从阮家逃出去!一定!
母亲以前一直身体不适,医生经常来家里,细说起来,母亲最后陪伴阮熠冬的日子,远比医生预料的要久,阮熠冬只当母亲足够坚强,现在他有了自己的孩子,才深刻地明白,不是母亲坚强,而是放心不下他。好想妈妈。
如果妈妈还在,一定会支持他留下这个孩子。
只有妈妈会无条件爱孩子,父亲的爱往往是有条件的,要漂亮,要聪明,要优秀,反正说来说去就是要有价值,不够优秀,就无法赢得父亲的垂爱。
现在父亲看中了阮熠冬能被陆泽州念念不忘,一心想借着这一层关系继续往上攀,据说父亲已经动了大伯,大伯现在还躺在ICU病房。不仅如此,父亲捏住他的痛脚——用刘司铭的前程来威胁他,还用很平静的语气告诉他:不怪你喜欢他,他是挺出色,听说从业11年以来,从未偏靶。
——冬冬,他活在光明里,跟我们不一样,我们姓阮。
——他来自基地,是狙击手,你不要成为他人生中的污点。
——是人呢,就要走自己的路,爸爸会把这条彻底清扫干净,但是你要听话。
——好好儿地跟泽州成家,将来他要是敢对你不好,爸爸第一个手刃他。
迟来的钝痛席卷而来,阮熠冬无声地哭泣着,蜷缩住身体,悲伤像大海一样将他淹没,他想起刘司铭的眼睛,还有他在清晨微亮的光线中,利落地敬礼,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今天这样痛恨自己姓阮。
假如有机会从阮家逃出去呢,陆泽州总不至于这么爱戴绿帽子吧,哈哈哈哈……
阮熠冬似乎低估了陆泽州的执念,周末的时候,陆泽州借着跟长辈一起吃饭的机会,提了一句买戒指的事,阮拊膺当即表表态,“好事,日子也得定下来。”
“冬冬——”阮拊膺看向阮熠冬,仿佛在温和地交代重要事项,“下午跟泽州出去逛逛,挑一个你喜欢的。”
阮熠冬没说话。
陆泽州不太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不喜欢国内的款式,可以去国外买。”
那意思是还要出远门?阮熠冬当机立断,“就在国内买吧。”
他现在还没有周全的逃跑计划,能敷衍行事就敷衍行事,因为一旦逃跑失败,被父亲或是陆泽州抓回来,肯定就不止关禁闭这么简单了——这个孩子肯定留不住。
就这样,阮熠冬跟着陆泽州去买了戒指,也不知道是什么钻,贵得要死,他敷衍地试了几下,准备取下来,发现戒指有点小,有点卡手指,陆泽州笑了笑,“就这个吧,圈号再大一点。”
柜台的工作人员连忙说‘好’,还问陆泽州刷卡还是付现金。
“刷卡吧。”陆泽州递过一张黑卡,还顺手挤了一点护手霜到阮熠冬无名指,试着转了转戒指,想帮他把戒指取下来,不知道为什么,阮熠冬现在本能地排斥任何Alpha,尤其陆泽州现在只是简单地触碰他的手,他简直难受得要死!他连忙收回手,说:“不用换圈号了,就这个。”
说完,他提前离开了柜台。
陆泽州在后面结完账,赶忙跟上他的脚步,还在问:“干嘛将就啊,买个合适的圈号不好吗?”
商场里人来人往,阮熠冬定定地看着他,将他的话原封不动地学回去:“是啊,干嘛要将就?”他认真又下定决心的模样,让陆泽州的心坠到谷底。
——那意思就是他们俩现在就是将就。
陆泽州站在原地,半天才缓过来,要不是碍于待在公众场合,他真想把周围砸个稀巴烂!
他一直都认为,他和阮熠冬就是门当户对,就算文明从地球上消失,没有任何一个词能够形容他们现在如履薄冰的关系,那也绝不可能是‘将就’二字。
有了这枚戒指当做挡箭牌,阮熠冬获得的信任更多了。
从以前不能单独出门,就算出去,也必须得有人跟着,变成现在这样,可以单独出门一整天,但晚上必须回来。为了多找一些出门的机会,阮熠冬经常参观画展,不累的时候,他还在坚持画画,有时候也会投稿,但相比他与生俱来的财富,轻如鸿毛。
如果要找回刘司铭,阮熠冬得跟他一起站在光明里。前半生不能选择,难道后半生也不能选吗,他拒绝参与阮家的家族事宜,特意抽空去清点了自己名下的资产,将跟阮家有直接关系的股票,全都赠予大哥,另加一些父亲置办的一些房产转到二姐名下,剩下的就是母亲的嫁妆。
还有好多。几辈子都花不完。
每当想到这些,阮熠冬便陷入无限哀痛中。
为了隐藏孕期信息素的气息,阮熠冬让朋友在国外买到了一种处方药,适量涂抹至腺体能掩盖信息素的气息,但不能用太多,过量会影响到孩子。
他变得嗜睡,胃口也格外好些了。
某天早上起来洗漱时,阮熠冬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腹部开始轻微隆起,好在这个季节微冷,穿着外套倒也看不出来。他还是习惯性称体重,记录身体变化。
这期间,阮熠冬会‘被迫’陪陆泽州参加一些公开的活动,比方某些虚伪的慈善晚会,陆泽州向圈中好友介绍阮熠冬时,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骄矜,但是阮熠冬从来不正眼看他,让他很受伤。
那天晚上陆泽州喝得有点多,家里的车被陆泽州提前让人开回去了,现在他们不得不共乘同一辆七座黑色商务车,陆泽州让司机出去抽根烟,他有话要跟阮熠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