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位教皇(223)
空港交通灯跳动了两下,从黑洞里刚刚跳跃出来的歼星舰像是从巨大泡泡里挤出来的模型,“啵”一下弹出了完整的形状,缓慢地和空港泊入口对接,船尾幽|蓝的火焰逐渐熄灭,庞大的星舰安静地栖息在了泊位上。
星舰腹部船舱弹开,颇具技术感的流线型小飞船流畅地从里面滑出来,一马当先飞向了空港出口。
停泊在一旁还在排队等候空港工作人员检查入关的人们眼尖看见了飞船的尾巴,立刻不服气地喊起来:“它怎么进去了?插队啊?!”
有眼神更好的看见了飞船飞过空港激光防线时的准入蓝光:“人家有免检准入许可,大概是军部的人吧?军人优先啦。”
这句话一说出来,嘀嘀咕咕抱怨的人就没有几个了,他们带着羡慕的神情看着早就已经不见了踪迹的飞船,发出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叹气。
在这个战乱频繁的时代,军人就是拥有比普通人更高的特权,听说上个月第九星系边缘又开打了,不知道是什么新发现的族群还是老对手,希望不是那种无解的硅基生物,不然又要来个星际大撤退……中央星系现在还平稳得很,皇室也按时出席每周都有的各种活动,应该不是大问题。
那艘飞船低调地穿过了中央区,又短途跳转了三次,最终停泊在翡冷翠——这个以古地球时代的万城之城命名的小型星球群由一颗中央行星和八个伴飞卫星组成,而翡冷翠则是帝国君主所居住的中央行星的名字。
飞船的舱门打开,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穿着黑色制服,肩头披着短斗篷,铁灰色的长发束在脑后,他正在慢条斯理地脱下手套,等候在下面的执事们战战兢兢地仰头看着他:“执政官阁下……”
之前在空港的那群人说错了一点,这艘飞船并非归属军部,而是行政署的公物,十大星系的所有政治事务都归行政署统筹,只不过他们很少会执行跨星系的公务,被认错也是人之常情。
作为行政署的首脑,常年驻扎在中央星系甚至翡冷翠的执政官阁下已经二十年没有离开这里了,事实上,如果不是发生了某件非要他出马不可的事,他或许会在中央星系一直蹲到天荒地老。
“陛下回来了吗?”执事们探头探脑地往男人背后看,尽管早就已经得到了消息,但是在确切地见到皇帝陛下本人之前,他们实在很难放下心来。
“唔……拉法?”
执政官回过头,平淡地呼唤了一声。
半晌,在执事们殷切的目光下,另一纤瘦的身影慢吞吞地从执政官背后移了出来。
“谢天谢地,陛下!您总算回来了!”这些从中央星系顶尖大学毕业、手里至少有一个文史哲类博士学位的执事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尖叫鸡一样的感叹,像是一群被熊孩子折磨得心力交瘁的老母亲。
“果然,除了执政官阁下,没有人能抓得住陛下……”这是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的某个直肠子。
能劳动执政官扔下繁杂的公务千里迢迢奔赴边境的事情,正是这位年少继位、还差一个月才成年的皇帝陛下,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翡冷翠离家出走了,执事们直到他消失十二小时后才发现这个恐怖的事实。
精力充沛的皇帝陛下从婴儿时期就不是特别好带,自带三个星系远嫁而来的亚曼拉女王陛下一度见到自己的儿子就头疼,为了逃避育儿责任,她甚至直接带着军队奔赴前线打仗去了,而被《婴幼儿保护法》圈在家里担负起育儿责任的就变成了另一位倒霉的皇帝陛下。
在拉斐尔年满三岁,能跑能跳之后,一个活泼好动、聪明过人、精力旺盛的熊孩子的威力彻底展现了出来。
活泼好动,只要脱离视线一分钟就能爬到任何意想不到的地方,包括假山的窟窿里、壁灯上、书架的顶端,乃至跟着垃圾车离开庄园;聪明过人,假装听不懂任何不合心意的话,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学会了对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式撒娇逃脱惩罚;精力旺盛,永远没有感到疲惫的时候,还会跟人打时差战!
在小太子五岁的时候,德拉克洛瓦陛下也彻底被儿子打败了,他迫不及待地以支援前线为名,连滚带爬地离开了中央星系,将小太子郑重地托付给了自己刚刚成年的堂弟。
刚成年就被迫担负起育儿重任的尤里乌斯:……
尤里乌斯:笑不出来。
小太子笑眯眯地坐在他怀里,圆嘟嘟的脸蛋上是粉色的红晕,一双淡紫色的眼睛比葡萄更圆,浅金色短发扎了冲天揪,怎么看都是一个可爱到不行的漂亮宝宝。
面对尤里乌斯凝重的视线,在皇室内部“恶名远扬”的小太子弯着眼睛,“啵”一声,吐出了一个小小的泡泡,看起来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但以尤里乌斯十多年来和他斗智斗勇的血泪经验来看,要想管住拉斐尔,首要条件就是别信这张漂亮脸蛋做出的任何表情!
被磨砺得心如止水的执政官阁下单手扶住皇帝的脊背,语调平淡:“晚上有一个直播,需要你露脸,还有一个报刊采访,稿件我已经写好了,回去看一下。”
拉斐尔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才刚回来!”
尤里乌斯:“是的。”
拉斐尔:“我需要休息!”
执政官终于纡尊降贵将视线移到了年少君主脸上:“如果你没有离家出走,那么你已经休息很多天了。”
拉斐尔更震惊了:“可这是我凭本事走的!跟我的休息有什么关系!”
他还可理直气壮了。
尤里乌斯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开始突突痛起来。
被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小陛下很擅长撒娇,大概所有被爱着的孩子都具有这样的天赋,他们可以本能地分辨出谁会对他们退让,并且坦然地享受这样的退让。
简单来说,就是非常擅长恃宠而骄。
恃宠而骄,拉斐尔,尤里乌斯将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想了一下,感觉自己的头更痛了。
这是我养出来的,他在心里默念,悲哀地发现似乎需要为拉斐尔现在的性格背锅的好像真的是自己。
执政官阁下疲惫地叹了口气,拉斐尔歪着头凑到他面前,浅金长发垂在胸口,像一只干了坏事后故意装懵懂的猫,淡紫色的眼睛里满是狡黠的笑意,那张称得上漂亮的脸都因为这样生动活泼的笑而熠熠生辉。
“你的作业还没有做完。”执政官阁下冷酷地说,丝毫不为皇帝陛下的美色所动。
拉斐尔顿时露出了若无其事的神情,快速越过尤里乌斯往下走,试图甩开自己的导师兼小叔叔:“什么作业?我先去洗个澡,那个什么直播是几点来着?”
一名执事看了执政官一眼,配合地回答:“标准时六点半。”
拉斐尔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扶梯,在最后一步时忽然觉得领口一紧,一种熟悉的压迫感让他的脑袋都往下沉了一寸。
薅猫脖子一样薅住了年轻皇帝后衣领的尤里乌斯语调温柔:“时间还早,来得及补一节古代文学史课,为了节约您的洗澡时间,我们边走边上课吧?”
他虽然用了征询的语气,神情里却没有一点寻求意见的样子,一双形状和拉斐尔如出一辙的眼睛里写满了隐晦的威胁,年轻的陛下眼里很快汪起了两包眼泪,但铁石心肠的执政官阁下显然不为所动,使出了杀手锏都还是没能逃脱的皇帝无奈地动了动手臂:“好啦好啦,怎么这么爱生气,你的部下居然还都夸你脾气好,他们是疯了吗。”
成功从尤里乌斯手里获得自由的拉斐尔理了理衣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请吧,执政官大人?”
嘴上说着请,矜傲的君主还是走在了前面,尤里乌斯将手套随手扔给在边上等候的执事,侧过头简单地嘱咐:“水温调高一点,准备一些点心,他在外面没吃好。”
叔侄俩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种满橄榄树和橡树的林荫道间,养在鸽笼里的白鸽们到了定点放飞的时候,雪白的鸟儿成群连片地从高大的水杉梢头掠过,拉斐尔一伸手,接到了一片落下的白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