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精阎王的心机判官(317)
车子驶过沿海高速,靠近止观渡, 车流慢慢变多起来,除夕夜, 亡魂们思念亲人, 纷纷乘渡船前往阳间探亲, 从车窗望去, 冥海上渡船的灯光连绵如星链。
崔绝出神地望着海面上的星光, 阴天子怕他想起前世又伤感,刚要开口,听他喃喃地说:“死去多年,阳间仍有牵挂之人,你说,这是真正的死亡吗?”
“不过是一次远行罢了。”阴天子明白他的意思,“只有了却因果、再无挂念,才会真正死去。”
手机突然响起来,阴天子不想接,挚爱在怀,他不想理会任何外人,崔绝怎会料不到他的想法,不由得笑起来,戳戳他的胸口,手指滑进他兜里掏出手机。
“什么事?”
“陛下,啊呃……判官?”虞掌司刻意压低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神神秘秘,还有一分恍惚,“逆魂主自杀了,牢房里的法阵有阻止,但……”
“我知道。”崔绝心里的石头落地,打断他,“此事不怪你,刑狱司不必承担责任,你放心。”
虞掌司松一口气,判官的态度解除了他的担忧,也坐实了他的猜测——逆魂主那么危险,怎能随便解开他的束缚术式?除非是故意给他制造机会自杀,而逆魂主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术式一解开他就动手了,怎么会这么默契?这两人在牢房里独处时一定达成了什么共识……
“还有事?”崔绝淡淡地问。
“啊……没有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汇报完毕OVER再见!”虞掌司飞快地挂断电话。
崔绝抬眼看向阴天子,知道他已经听到了电话里的内容,却还是又说了一遍:“阿方死了。”
阴天子点点头,手臂搂紧,将他按进怀里,听他闷闷的声音从胸口传来:“我今天是特意去逼死他的。”
“你给了他一个体面,自杀总比上处刑台好。”阴天子对逆魂主深恨入骨,当年天京之战时,若非逆魂主引鬼螣入阳间,搅乱了战局,崔瑾怎么会死得那般惨烈,但他也知道崔绝生性纯良,即使惨死也不恨逆魂主,甚至还有几分欣赏,觉得他是身在其位不得不谋,方夺是他们的朋友,但逆魂主符夺逆是冥府的宿敌,作为敌人,伤害崔瑾,算计阎罗,实在太情有可原了。
他的子珏总是这样轻易地谅解别人。
阴天子的手在崔绝后背上轻抚安慰:“他能在死前见你一面,跟你叙旧,了却因果,走得也算干净。”
崔绝嗯了一声,知道他对逆魂主的恨意,没再多说什么感伤之语,他的陛下宽仁厚义,对全世界人都宽容以待,唯独对当年伤害过自己的人深恨不已,这份深情实在是自己幸运,又何必要求他为仇人之死而伤怀呢,不放鞭炮已经是他厚道了。
想到这里,他伏在阴天子胸前吃吃地笑了起来。
“什么意思?”阴天子觉得这笑声透着诡异,不禁有些莫名的酸意在唇齿间弥漫——他逆魂主凭什么让你情绪失常?
崔绝在他怀里滚了一圈,身体转过来,仰躺在他的腿上,看着上方微皱的眉头,一面暗自惊叹这人也太帅了,一面笑着说:“师尊死了,郁昙死了,阿迦奢死了,阿方现在也死了……当年那些人都已经死了……”
阴天子眉头越皱越紧,眼神沉沉地看着他。
崔绝掰着手指头数完他们的老朋友,落下结论:“我们也算了却因果,从大梁朝那一场旧梦中彻底清醒了。”
阴天子点头:“没错……”
又听怀里那冤家乐滋滋地说:“琅华君崔瑾终于迎来了真正的死亡,原来今天才是我的忌日。”
“……”阴天子把没说完的话吞了回去,心道你果然还是为逆魂主失常了。
不但情绪失常,还神智失常。
哼。
崔绝仰脸看着他,越看越喜欢,觉得他太好看了,没有表情时好看,笑起来也好看,连这样皱着眉头都好看得让人恍惚。
“你……”阴天子担忧地出声。
微凉的手指摸在他的脸上,阴天子怔了怔,接着感觉怀里一动,崔绝突然起身,吻了上来。
海岸线上连绵的船灯在窗外摇晃着往后退去,车窗上映出迷幻的光影,车内影影幢幢的黑暗中,阴天子搂着崔绝的身体防止他跌倒,在柔软和湿润之间突然品味到一种独属于他们的苦涩——千年一弹指,知交零落、死生师友,他们是当时风刀霜剑的独有记录,是那些把酒言欢的仅剩见证。
他们是彼此唯一的故人了。
回去的后半程,崔绝趴在阴天子怀里睡着,车子驶入幽都城,城中鬼流涌动,车速明显降低,庆典的欢笑声从外面传来,夜空上突然炸开烟花,绚丽的火光映入车窗,照在怀中人的脸上。
阴天子想要关上窗帘,一动却发现崔绝睁开了眼睛,正在出神地看着外面。
“醒了?”
“嗯,”崔绝道,“外面真热闹啊。”
“出去逛逛?”阴天子捋了一下他睡乱的头发,“但我看你很累了,要不先回去休息,等明天或过几天再办一场庆典给你逛。”
崔绝心道这是什么昏君发言,摇摇头:“不累,下去走走吧,后面累了的话你背我。”
阴天子笑起来:“嗯!”
两人下车,混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冥界前段时间连遭天灾人祸,好在都已摆平,冥府有意提振民心,又是阴天子亲政后的第一个新年,各部门铆足了劲办这个除夕庆典。
整个幽都举城欢腾,鬼魂们有的牵挂阳间故人,乘船渡海去探亲,有的死太久,阳间早没了牵挂,便趁此良宵,出来狂歌痛饮,断障大街上、望乡台前、真如区夜市……焰火烧得天空一片赤红,到处都是灯笼、花车、地摊和摩肩接踵的人群。
阴天子怕崔绝被挤丢,将人紧紧搂在怀里,连体婴一样,崔绝走得跌跌撞撞,举起手将热气腾腾的烤面筋送到他嘴边:“这个好吃欸。”
阴天子低头撸走一块,软糯咸鲜的味道在嘴里炸开:“嗯,不错。”
于是原地掉头,回刚刚那个小摊子再买一份。
“你吃臭豆腐吗?”阴天子看着旁边排了长队的摊子。
崔绝忙不迭摇头,想了想又道:“买一份,白骨笑喜欢。”
两人在烤面筋的摊前排完队,再到臭豆腐摊前接着排,前面是个扎着高马尾的高挑女人,一回头,双方都愣了下。
“咳,”平等王清了下嗓子,目光落在崔绝身上,语气有些尴尬地问候,“你身体好点了?”
崔绝笑眯眯:“有劳挂念,十分健康。”
“嗯。”平等王点头。
阴天子没他俩这么客气疏远,随口问:“你爱吃这个?”
平等王莫名其妙地沉默了。
阴天子:“啊?”
“阿菟想吃。”平等王道。
阴天子心道夜后还挺会吃,感觉崔绝戳了自己一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街边的饮品店前,夜后正坐在露天餐桌边喝杨枝甘露,旁边有一个婴儿车。
察觉到他们的视线,夜后抬起头来,笑着对他们打了个招呼。
买好臭豆腐后,三个人一起来到那个饮品店,夜后已经帮他们点好了柠檬茶和红枣梨汤。
崔绝喝一口暖暖甜甜的梨汤,看向婴儿车里的小不点,猝不及防地做了个鬼脸,把小不点吓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