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审判(99)
“那便记一些,不记一些罢。雪凰若知道,定然会开心。他曾和我说过,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云挽苏来不及回话,受下了那股神力,化作一只莲,静静地躺在地上,周身散着细细碎碎的光芒。
慢慢地消失。
云挽苏是靠雪凰的元神才得以存活的,若那所谓的悬棺能够收拢雪凰的元神。那么,云挽苏最终的归宿,应是在那悬棺中。
白尽泽起身,离了这个地方。
自此,南禺同南海,只是一个神话传说。
灵山日益荒芜,新帝继位之时,极之渊多了一位避世的神,法器悬棺,谓之,审判者大人。
神庭遭遇重创后,换了新的一批仙神。白尽泽从未过问,越发对尘世漠不关心。
审判者名声不好,因他捕捉的恶鬼亡灵皆不会有好下场。特别是妖怪,若进到他的悬棺中,便只有一个死。
他终日盼着一只雪凰能够寻到他。
忘了是悬棺第几次异动,大雪覆盖的蛮荒,走来一位少年。
这是他第一次寻到雪凰的踪迹。
第84章 夫君。
“师父...”
有人呢喃。
余羡躺在碎石堆中,阖着眼,面色煞白。凉意自周身蔓延,凝结的冰一点点怕爬满整个洞穴。
面颊滑下两行清泪,他似被桎梏在无边的黑暗中,无形的锁链遍布了全身,如何冲不开这道束缚。
从前种种一幕幕回溯,灭顶的绝望压下来。余羡百般痛苦,无声呐喊,在无尽的苦痛中残喘,无人应答。
破损的衣襟中滑出一支泛着微弱光晕的红莲,落地化了人形。云挽苏伸手,指尖朝余羡的鼻息探去,微弱的气息贴着指背。人没事,他才松了一口气
云挽苏撑在冰面上的手掌冻得紫红,他趴着,晃一晃余羡的肩,唤道:“余羡,快醒醒。”
遍地的白冰,洞内温度骤降。这些冰虽和余羡有关,若他迟迟不醒,就可能把自己活活冻死。
比起冻死,还有更棘手的状况。洞顶的冰锥断裂,砸下来的脆声接连不断,落入无尽深渊,久久不见回响传来。
云挽苏心中发怵,口中冒着寒气,“余羡,你快醒醒,快醒醒啊,我们得出去,这里要塌了...”
他灵力微弱,站起身都困难,莫要说带着余羡走了…
趴久了,眼皮越来越重,云挽苏迷糊呢喃,“小殿下...”
血味越来越近,云挽苏一瞬惊醒了。抬眸看到一人从深渊爬上来。
圭藏。
似守受了重伤,走路不稳,抑或是这个山洞本身就在摇晃。云挽苏眨眼,再次陷入昏沉。
圭藏将云挽苏抱起来,指使他拉着余羡的手松开了,云挽苏混沌的思绪清醒些许,慌忙道:“余羡...余羡...”他用手去够人。
圭藏只是淡淡瞥一眼地上的人,预备将这只雪凰也踹下高崖。
云挽苏猜出他的意图,热泪一股脑往外涌,连连摇首,抓着他的一只胳膊,“圭藏,不要…求求你不要伤他…”
圭藏脚下迟疑,终是收回了脚,抬手将他的泪温柔抹了,“不伤他也行,你答应随我回阴府。”
“好,我跟你回去。”云挽苏咳嗽几声,“白大人不在,余羡一人在此处,会死的……”
“我只答应你不伤他,却没说要救他。”圭臧大步离开这个地方,一路始终不发一言。
不多时,洞中传来岩石裂开的巨响。大大小小的石子混杂着冰块砸下来,
此时,最先淹没的深渊倏地窜出一条白绫,扣住墙壁的缝隙。往下坠的石渣仿佛会拐弯,避开了一处。
白尽泽未曾损伤分毫,落地后直奔徒弟而来。
余羡身子冰凉,只见出气不见进。他半刻不曾耽误,划出一道血阵硬出了悬棺。闻到这股熟悉的血腥,昏迷中的人紧紧蹙起了眉,嘴里低声喃喃,说得最清的便是那句‘师父’。
万年冰封的极之渊,雾凇白雪尽褪,万物复苏冒了新芽,潺潺的山水一泻而下,大大小小的瀑布和蝴蝶飞鸟,宛如一处世外仙岛。
倒在庭院的扫帚散了架,残余卷起一道小小的龙卷风,裹挟新绿的叶,冲出一只长角的鸟。
鸟儿如获新生一般在极之渊顶空畅飞,啼叫似婴儿的哭声,乃是上古凶兽之一的蛊雕。
“活祖宗来了。”八宝低飞,颅顶的羽毛似乎还绑着一个俏皮的冲天揪。
他探近白尽泽,将目光停在他怀中的少年身上。八宝压低了声音,“余羡...?”
余羡眉心又动。
对于极之渊的变化,以及离了扫帚,破土重生的八宝,白尽泽都不足为奇。只柔柔看一眼怀里昏迷不醒的雪凰,因他回来了,所以不足为奇。
这次并未带他去寒池,而是房中备了浴桶,将浑身冰凉凉的人放了进去。
白尽泽握着他的手不住地揉搓,给他一点暖意。
水的温热贴肤,雪凰蹙起的眉头舒展,眼皮微动,不多时便睁开了眼。
不过,他只是淡淡看一眼面前的白尽泽,而后移开目光,木讷地望着木桶边缘,另一只没被对方握着的手则是一点点扣浴桶边缘的木屑。
白尽泽唤道:“余羡?”
余羡恍若没听到一半,并未给一点反应。白尽泽觉察不对劲,捧着他的面颊,对着自己,“告诉我,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余羡缓缓眨眼,视线终于又落回到白尽泽身上,懵懵懂懂的,仍旧没有反应。
白尽泽没了低,拥着他,“没事的,待沐浴后睡一觉,醒来雪凰就好了。”
“不...睡...”余羡轻声说。
白尽泽便问他为何不睡,雪凰摇摇首,想说却不知道怎么说,“不,睡。”
状况不在白尽泽的预想范围内,待沐浴结束,他将人抱出来,穿好衣裳,探过脉搏。
除了虚弱些并未发现别的异常。
这才是奇怪。
“休息一会儿。”白尽泽将雪凰扶躺下,雪凰仍是说不睡,可被放躺下后,也不敢忤逆,被子盖好,乖乖将眼睛闭上了。
白尽泽不敢离去,坐在榻旁细细看雪凰,看他慢慢恢复的血色和不安稳的睡颜。
他将手掌与脸颊贴在余羡的面颊上,静默半晌,一滴泪落到余羡左边脸颊,滑到耳边,贴着鬓角没入发中。
“不哭。”余羡探手过来,小心翼翼帮他抹眼泪,清澈眸光中浮现一丝的不解。
看起来,分明认不得眼前的人。
白尽泽满腹酸涩,点头答应他。
此后几日,余羡多数坐在庭院中走神,不开口说话,不喊饿也不觉得疲倦,行尸走肉一般。
视线落在某一处,便是一整日。
“余羡,下山玩,下山玩!”说话的是铁毛亦是八宝,孩童模样趴在石桌上,尽管知道得不到回应,八宝也想同他说话。
余羡也并不知他在同自己说话,盯着一只鹅黄色蝴蝶。待注意到白尽泽过来,他主动起身,然后将手摊开,放在他面前,“疼。”
掌心不知怎么破开了一道伤口,有血,看不出深浅。八宝整日看着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连连摇头。
“怎么弄的?”白尽泽握着那只手,吹了吹。
余羡低头不说,蜷了蜷手指,“疼。”
“好,我给你上药。”白尽泽便带他回屋里,欲用神力催愈伤口,可一连两次,伤口也未能愈合。
他隐隐觉得,这应该不是普通的伤口。
到了夜里,偶有微风吹响树梢,原本安稳睡着的雪凰倏地坐起来。
闻见响动,白尽泽迅速从书房过来,不等白尽泽说话,余羡从榻上下来,大步往他这边走迈,开心唤道:“夫君!”
白尽泽恍惚了一瞬,轻轻拍着他的背,“雪凰做梦了?”
“对,夫君何时能带我回南禺探望父君母后啊,我方才梦见他们了,好久不见他们,我好想念他们。”他微微偏着头,看一眼白尽泽,下巴软软蹭在他的肩上,“夫君,我听话,带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