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审判(65)
醒来不知怎么已是人形,身上的伤痛不在了,穿上了人类的衣袍,身上盖着热乎乎的棉被。正该冬眠的季节,晓青润连脑袋一起钻进被中。
墨淮掀开被子,知他醒来唤他将药喝下去。味觉被酒泡麻了,辨不出苦味儿。酒中泡久了,打出的嗝儿都带有浓烈的酒气。
他喝完,一双澄澈眸子盯着墨淮看,墨淮当他苦着了,从兜里摸出一颗糖,拨开送到他嘴里。
晓青润还是辨不出味儿,却高兴地说好香。举止动作算得上笨拙,逗笑了墨淮,“上次被打,这次直接泡在了酒中,你又欺负小孩儿了?”
“没有。”上次忘了说,这次一定要同恩人说清楚,“那次我还未修得人形,躺在人间晒太阳,被两个娃娃用棍子追着打,差点断了尾巴,我还没如何,娃娃扯着嗓子嚎,大人来将我打得更严重了……”
“不好好冬眠,下山来做什么?”
“饿了,找吃的。没找到,躺着晒太阳...”晓青润很是苦恼,皱了眉,“恩人哥哥,你同我说,若我不主动伤人,他们便不会伤我,你说的不对。”
“哪里不对?”
晓青润露出胳膊上的伤痕,旧的添新的不曾痊愈过,“我从未主动伤人,可他们偏见我就打,泡在臭水中不见天日。我也未曾如何,好不容易出来了,想教训那个凶妇。这下好了,泡在臭水中,再也出不来了。”
墨淮似叹了一口气,说:“并非遇到的都是善人,青润,山下实在不宜你生存。回山上去后,莫要再下来了。”
晓青润乖巧点头答应,养好伤被送上山那日又偷偷跟在墨淮身后下了山,被墨淮发现后慢吞吞出来,吞吐道:“我想跟着你,哥哥,山上无人说话,实在寂寞无聊。”
无论他如何说,墨淮仍坚持要送他回山上。晓青润这回发誓不跟他,却缠着墨淮不准他再下山,“哥哥,陪着我吧,我听话,不惹祸。”
“我时日无多,你我无缘,日后保重好自己。”墨淮说得认真,将身上的碎银尽数摸给他,“若是山中实在找不到吃食,下山来寻的话,不可露原形,不可动手抢,所有的东西须得用银子换。否则被当作小偷,免不了一顿打。”
“我不懂,也不愿听。”晓青润不接银子,将手背在身后,“哥哥,我要跟着你,我这样笨,下一次你再见我,定是在饭桌上。别说救我,剐了皮你都认不出我了。”
他边说边哽咽,“我听话,真的。”
“你知道我多少,这样赖着不放了。不过顺手救过两次,就轻易跟着了。你啊,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我学,我慢慢学。”晓青润边淌眼泪又忍不住咧嘴笑,几步跨到墨淮跟前,拿起他的手在自己面颊上蹭,“哥哥。”
墨淮拿他没办法,将不知事的小蛇带回家中。
后来墨淮身子愈见不好,有几日卧榻不起,晓青润忧心抹泪,整日守在他边上,生怕墨淮不再醒来。
晓青润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救人法子,出了门,几日后回来弄得一身伤,来不及处理,将得来的元神渡给墨淮,不眠不休守到后半夜,终于将人盼醒了。
墨淮见他有伤,低声问缘由。
晓青润抬手使劲抹眼泪,撇嘴哽咽,“我以为你就此不要我了,我知你心疼我,若伤了定会起来责骂我几句,就跑出去同人打架.......”
“当真胡闹。”墨淮从榻上坐起来,同往常一般找来膏药,就着摇曳的烛火帮他抹上。
墨淮的指尖总是温热,晓青润素来喜凉,可偏偏这时候例外,他不顾身上的脏,抱住墨淮的腰身埋首在他胸口轻轻蹭,闻见跳动的心脏重而有力,心中甚是欢喜。
“听话,我在给你上药。”墨淮虽是这么说,也任他如何蹭,掌心轻按着他的后脑勺,摇头笑他长不大。
此后的日子便是如此,晓青润整日围着他一人转,带墨淮去传说中养人的巫疆住下了。
起初的日子过得好不逍遥。
可不知为何,抢来的元神排异,折磨得墨淮嗜睡,更加虚弱。晓青润想了无数法子,皆是无用功。
转机是误闯进来一个姑娘,晓青润看到昏迷的墨淮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竟将那姑娘的精气吸干了。
第二日转醒,身子又好了。晓青润便知晓人的精气可维稳。
后几日,巫疆寨中的人四处找寻失踪的圣女,找到了晓青润这里。他这才惊觉,不偏不倚误闯进来已经死了的竟是巫疆奉为神明的圣女!
这样也好,晓青润顺理成章,顶上了这个位置。
第55章 审判悬棺。
脑中过一遍晓青润的前尘,余羡想明白一件事。
吉昭曾说寨中的新生孩儿鲜少能存活,想必有晓晴润的原因。
为了墨淮能活命,他不惜任何代价。既不能明目张胆地杀成人,就从幼童下手,孩童若莫名死了,多数人只当是没养好。
这般偷摸的杀人是怕墨淮知道,都已经藏了那么久,又为何要在藏鼓节大张旗鼓地展开屠杀?落到他最在乎的墨淮耳中,该当如何?
察觉身侧人在愣神,白尽泽捏捏他的后脖颈,唤回神来,表情似在询问。
余羡摇头,盯着晓青润认真翻开书籍的烛影。
“青蛇当初为救那条黑蛇,去了一个地方,约莫是在山上。他拼死抢了一样东西,这才将快死的黑蛇救了回来。”
“嗯。”
“那东西是我的元神。”余羡不知在想什么,静默良久,继续道:“他们夺得元神碎片都想救一条舍不得的命。溯方李姝,巫疆墨淮,以及悬棺还未审判到的人。白尽泽,我已经不懂悬棺要审判的到底是什么了,是那些抢我元神的人吗?灵梵有罪,可,是溯方子民先辜负的小公主。晓青润亦是如此,他本无罪,却泡在酒坛几欲丧命。因果自有报,只有墨淮珍重他的命,如今他想救墨淮,便没有错。”
“这便是你方才看到的?”白尽泽问。
“是。”余羡说:“可我不知墨淮为何身子不好。他看起来不缺钱财,应当大富大贵,却还是短命。”
白尽泽说:“你看到他救了青蛇,却不知他为何要救。”
“嗯。”
“是有缘由,不过,有人会告诉你。”
他不说那人是谁,唇边一抹淡淡的笑,垂眸望着徒弟。
余羡则在苦恼。他想不起自己是何时将元神弄丢的。
若将棺中遇到白尽泽的事撇开不提,联合那日梦中山崖和耳边无端的讨伐,似乎就能解释得通了。
“你这样神通广大,可知晓我是怎么将元神弄丢的?我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余羡问。
白尽泽似乎不愿回答,看在余羡眼中亦是如此。
余羡便道:“你总有许多事要瞒着我,白尽泽,我还是觉得你当我是外人,要忌惮着我!”
“忌惮你?这是什么逻辑?”白尽泽失笑,甚感苦恼,又怕总是闭口不提伤了余羡的心,这才道:“从前种种一时说不完,在你的元神未曾寻回以前,我不能说的都不会告诉你。雪凰,有些事,忘了也好。”
余羡退步道:“那我到底还是不是你养大的?”
“是。”
余羡追问,“我同你悬棺中的初遇是在元神被抢之前还是之后,你那句‘相见的缘’又是什么意思!还有,你后来说的倾慕已久,是多久...”
“这个时候问这么多,我该先回答哪一个好?”白尽泽泰然道:“不是时候雪凰,现下该谈论的另有其人。”
‘嘭’的一声巨响,合上的石门碎成渣子,烟尘过后,一席红袍的双花含笑进来,问:“白大人何时发现的?”
“就在方才。”白尽泽将徒弟护在身侧,目光点一点晓青润,道:“他先露了马脚。”
双花挑眉:“哦?”
“元神本该在榻上那位身上,可动静总在青蛇这里,如何让人不起疑啊。”白尽泽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双花的出现。无论是不是蓄谋已久,对他来说都不是关键。他要的,自始至终都是那碎掉的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