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智能联盟(3)
祝满伸手夺过他手中的芯片,冷眼看他,不容置喙地反问:“不然呢?”
在祝满眼里,这是个根本不成立的问题。
不用问,人类和AI,就是对立的——绝对的、不留余地的对立。
祝满到家,打开手表的全息投影。
定位地图显示,贺风回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下班后离开回家,而是绕到了一条和回家相反的小路上去。
——胭脂路,A市著名的红灯区。
祝满蹙了蹙眉。
再次提醒自己贺风回的私生活与自己无关,他需要做的只是潜伏在他身边,拿到那个U盘。
祝满走回房间打开全息电脑,将那枚芯片拿出来研究。
当前世界上所有AI的芯片都由AI联盟政府统一生产,即使是诞生于人类执政时期的AI也全被换过芯片,变成统一制式:蓝色基底、薄如蝉翼、半个拇指盖的大小。
可他手上这个……黑色基底、厚度约两毫米、一整个拇指盖的大小。
——难道那AI是未登记在册的黑户?他卧底进反智能联盟有何目的?
祝满想起他的遗言:AI和人类,一定是对立的吗?
全息屏幕亮起,打断祝满的思绪。
祝满登入反智能联盟的暗网,尝试下载联盟研发的芯片分析软件。但天不遂人愿,贺风回给他的这台老式全息电脑无法支持过分复杂的应用程序——
看着崩溃到直接蓝屏的电脑,祝满蹙起眉头。
他就不该对这台原本只能玩宠物连连看的电脑抱有希望。
看定位,贺风回已经在往家里走,祝满纠结片刻,还是拿起芯片和备用电源走向贺风回的房间。
接入备用电源,打开贺风回的电脑,全息投影上显示:【请您输入开机密码】
祝满对智能手表口述命令:“给我贺风回的出厂时间。”
反智能联盟研发的这款手表十分高级,不到一秒就作出了回应:“贺风回,代号GOV01,2315年1月1日出厂,2315年2月15日进入前人类政府总统祝雷家——”
“停。”
祝满在密码框中输入23150101,回车——密码错误。
他又输入23150215,回车——密码错误。
祝满命令:“贺风回前主人一家的生日。”
手表:“祝雷,2269年11月10日,叶依,2270年5月8日,祝满,2300年3月1日。”
尽管早就知道了这个人的存在,但祝满在听到“祝满”二字时,心还是滞了一下。
人类宠物的名字只能由AI主人赋予,贺风回将他命名为前小主人的名字,极有可能是将他当成了前小主人的替身——尽管他和那个“祝满”长得并不像。
而且,贺风回一直对外界宣称没有给他起名,只是私下里这样叫他。
贺风回和前小主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祝满不知道,他只知道在人类政府统治时期,依据《AI管理法》,AI禁止与人类产生感情,否则立即执行报废程序。
他也知道,几年前那场人机大战中,贺风回因为果断杀死总统一家,获得了AI界一致好评,如今平步青云,成为AI联盟立法署高级官员。
祝满在密码框输入23000301,回车——
密码错误。
这次失败有些超出祝满意料,他蹙起眉,又输入祝雷和叶依的生日,全部错误。
接下来,他又输入了无数个智能手表报出来的数字,错误、错误、错误。
一个大红色的警告跳出界面:【密码输入次数过多,请10分钟后再试。】
祝满查看贺风回的定位,估摸10分钟之后他会正好到家——自己可能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
“妈的。”祝满砸了一下并无实体的全息投影键盘,倒在座椅上,蜷缩成一团。
他的PTSD又开始发作,他焦虑着,额头上渗出汗,手开始轻微颤抖,视野中出现小雪花状的斑点。
下一秒,他的大脑中出现数以万计无序的画面。
浅栗色头发的小孩、围成一圈的西装保镖、被摔在地上的生日蛋糕、莫名其妙吻上的唇、床头的电子日历、日历上显示的日期……
2316年9月1日。
祝满惊醒,来不及想这个日期的意义,他输入23160901,回车——
开机成功!
“报告,贺风回还有一分钟达到别墅。”手表发出紧急提示。
记下密码,祝满立刻关机,拿芯片和备用电源回自己房间藏好,在自己的电脑上敲了几行代码,“啪嗒”一声,别墅恢复自供电。
但这并非万无一失——
贺风回那台电脑的微型主机还未散热完毕。
祝满一咬牙,脱下身上全部的衣裳塞进衣柜,抓起那件松垮的白色睡袍,冲进浴室,放水,跳进浴缸。
“咔哒——”贺风回打开家门。
祝满一边祈祷贺风回不要去书房,一边打开浴缸前的水龙头,努力用水声将贺风回吸引过来。
不多时,敲门声响起。
“祝满。”门外,AI的声音十分冷峻。
祝满故意没有回答,下一秒,贺风回直接通过程序控制打开了门。
——正中下怀。
祝满在浴室暧昧的光线里回头,假意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乖巧地笑着,“主人,你回来啦。”
汩汩的温水在祝满洁白裸露的肩头翻涌,翻涌到他乖顺的黑发上,翻涌进他漂亮的浅褐瞳仁里,翻涌进他漂亮的酒窝里,翻涌出浴缸,亲吻贺风回的脚尖。
贺风回看着祝满,没有说话。
祝满藏在水下的手指不自觉蜷了一下,心道贺风回不会已经发现电脑被开过了吧?
这时,静止许久的贺风回有些急躁地扯下挂在架子上的浴巾,将祝满从浴缸中拉起来,裹住湿漉漉的他,将他打横抱起,走回房间。
祝满全身紧绷,胃里的反酸又开始上涌——PTSD又来了,他一被AI碰就会这样。
脑中,无序的碎片画面再次像炸弹一样袭来:浅栗色头发的少年、被攥紧的纯白色床单、倒在血泊里的男女、举在额前的枪……
可矛盾的是,贺风回的体温调解得很舒适,瑟瑟发抖的祝满又下意识往他怀里靠,仿佛得到了从前求而不得的温暖,不自觉地轻唤:“贺风回……”
他没有叫“主人”,而是下意识叫了他的名字。
下一秒,温暖丧失,是贺风回将他放在了床上。
祝满伸手去抓他,却被力气很大的AI轻而易举地攥双住手。
他睁开双眼,看到贺风回的手向他的唇伸来,他下意识张开嘴要去含,可贺风回的指节只是轻轻将他嘴边的水珠揩掉。
“就这么想和我发生点什么?”贺风回的声音很禁欲。
祝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委屈巴巴地反问:“主人不想么?”
贺风回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擦干他身上的水珠。
祝满被翻过来,贺风回拿着浴巾的手掠过他蝴蝶骨上的两块黑色胎记时,总是格外轻柔。
当祝满做好今天要为组织献身的准备时,贺风回只是扯上被子给他盖好,扭头离去。
祝满怔了一下,焦虑情绪在这一刻拉满,他抓住最后一丝理智——他不能让贺风回去书房,不能让他发现还在散热的微型主机。
他起身扑上去,从后背抱住贺风回,“主人在怕什么?世界上偷情的AI和宠物,又不止我们——”
贺风回一下子推开他。
祝满倒在床上,尽管床是太空棉质地的软,但焦虑情绪瞬间上涌,祝满觉得好疼。
“脑神经递质紊乱,5-羟色胺偏高,皮质醇偏高,肾上腺素偏高。”贺风回面无表情地上下滚动眼球,对祝满进行扫描,“焦虑抑郁并发,今天在家没好好吃药?”
说罢他再次转身。
祝满伸手去抓他,只抓到一片空气,和幻觉里,一些似曾相识的过往。
房间里空荡荡的,祝满的心也空荡荡的。
PTSD让他流泪。
他分明知道攻略贺风回是组织给的任务,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