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真绝色(131)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不知道在如此突然的重逢之下该作何反应, 最终将百转千回的念头揉碎了, 化作最简单、却胜过千言万语的两个字。
“明烛。”
夜风徐徐, 撩拨在人心上,透着难忍的凉意。
“嗯。”谢明烛应了一声, 看起来有些冷漠。
他本就是个不善言辞之人,内敛又隐忍, 林尽染也没指望久别重逢他能说出什么感人肺腑的话来。
或许这样的反应是最好的。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相视一笑,然后该干嘛干嘛, 对彼此都轻松不是么?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死小孩的哭声来的特别及时。
黄搞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不禁腹诽自己的嘴真是开了光,之前还说有预感这俩人会见面, 现在就成真了。
诶等等?
谢明烛刚才是不是说话了?
黄搞把“见证历史”四个字咽下肚子。
再一转头忍不住腹诽, 历史何止一个啊。
曾经站在一起对抗魔修的兄弟, 如今将魔修护在了身后。
还真是沧海桑田,造化弄人,徒叹奈何。
黄搞生出些许不堪回首和触景生情的悲切来,恨不得扑过去跟死小孩一起抱头痛哭。
再看向魔修,也是老熟人一枚,幻城的九堂主。
阿九轻咳两声,唇角勾起些许戏谑的弧度,看看林尽染,又看看谢明烛:“悠着点啊霁光公子,我们邪医昏迷三年才醒,这大病初愈的,你这一剑是要把他送走?”
谢明烛瞳孔一震:“什么?”
黄搞也是猝不及防的一愣:“邪医,什么三年啊,你昏迷了三年吗?”
难怪天机谷说他杳无音讯!
难怪整整三年的史记上面,没有关于林尽染的半点笔墨!
“就当休息了。”林尽染的回答很随意,将重伤昏迷三年轻描淡写成了仿佛吃饭睡觉那么简单。
话落,也不多看谢明烛和黄搞,走到嗷嗷哭的二郎面前蹲下:“又没人打你,哭个屁!”
“可,可是……”二郎一把鼻涕一把泪,“呜呜呜呜呜……”
林尽染太阳穴直抽抽:“啊我真是服了你了,胆子芝麻大还爱哭,不老实在家待着还到处跑,你不仅是个鼻涕虫还是个麻烦精。”
“呜呜呜呜……”
“不许哭!”
“……”二郎咬着嘴唇,眼中含着两汪泪,可怜兮兮的。
林尽染:“……”
想他堂堂邪医,年仅二十出头就经历了大起大落,也算是个见过许多大风大浪且阅人无数的前辈了,偏偏事到如今对一个小屁孩束手无策,打不得骂不得。
简直岂有此理!
林尽染正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用真元把小崽子空投到家算了。忽然清风拂面,一缕幽淡的兰花香扑鼻而来,林尽染怔了怔,情不自禁的往边上让了让。
只见谢明烛半蹲下来,目光炯炯的望着二郎,抬手,轻轻摸摸小孩毛茸茸的发顶。
二郎微愣,一抬眼对上谢明烛的双瞳,清澈温和,比庙里的菩萨还要慈眉善目。
黄搞一脸天崩地裂,他这辈子都没见谢明烛这么温柔过!
谢明烛:“想哭就哭。”
哭是一种宣泄,成年人才需要忍耐,小孩子不用忍。
趁着年纪还小,尽情哭吧。
林尽染心底微颤,忍不住看向别处。
二郎不负所望,扯着嗓子哭个昏天黑地。
林尽染听过一种说法——从小就爱哭鼻子的人,因为在童年时期把眼泪流干了,长大之后顺风顺雨,余生只剩下欢笑;反之,从小就嘻嘻哈哈不知愁滋味的,那是将眼泪攒着呢,等到长大之后使劲的流。
林尽染听素练说过,他在婴儿时期就很听话很省心,饿了也不哭,疼了也不闹,只要发出“咯咯咯”的笑声,乳娘就会把他抱去喂奶,吃饱了接着睡。
三岁之前,离镜上下没听到过一声婴儿哭。
三岁之后也没有,搞得林芳年以为他有什么大病——无泪病。
素练不以为然,说不哭就不哭呗,孩子欢欢喜喜开开心心不好吗?
林芳年放心不下,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便去天机谷请来妙算真君给测命,最终得到“命途多舛”四个字。
咦,不对劲啊!
林尽染恍然惊觉,既然自己是跟路鹤亭抱错了,那么诞生于立秋午时三刻的就是路鹤亭了,那“命途多舛”说的也该是路鹤亭。
好好地离镜少主变成了流浪儿,被养父母收养过着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的苦日子,后来父母还病逝了,还被影阁捡走培养成暗探,这一桩桩一件件,可不正是命途多舛,多灾多难么!
林尽染忍不住好奇自己。
可惜他无法心平气和的问魔尊自己的生辰八字。
等二郎哭够了,谢明烛对他说:“回家。”
二郎眨了下挂着泪珠的眼睫毛,两条腿就不听使唤,载着他连滚带爬的往家跑。
阿九失笑:“你们云舟仙渺的言灵之术当真狡猾。”
没了小孩子,似乎可以没有顾忌的大打出手了。
不过阿九没有主动挑事的意思,毕竟现在打起来,他坚信林尽染不会帮自己,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至于方才的出手相帮,纯粹是在敌友不明之时的下意识举动。
黄搞也没有开打的意思,毕竟他们首当其冲的目标是后山妖修,没必要跟阿九损耗战力。况且他的靠山根本就心不在焉——两只眼睛全被林尽染糊住了。
黄搞扶额,朝阿九问道:“你跟后山那个妖修是一伙的吗?”
阿九瞥他一眼,目光从上到下,从下到上。
黄搞皱眉:“看啥呢?”
阿九冷哼一声:“本堂不想跟腿丑的人讲话。”
黄搞:“???”
浓雾笼罩后山,远远望去,后山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
林尽染看阿九一眼:“你的魔息熏到他了。”
阿九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察觉到不是更好,省的我们翻山越岭去找他。”
“狡兔三窟,为防止蜈蚣精眼见我们人多势众溜之大吉,咱们分开围剿吧——罗圈腿,过来。”
黄搞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明白阿九是在叫自己。
罗圈腿?
“罗圈你娘的腿,少爷我腿直溜着呢!”黄搞大叫,“还有啊,别一口一个咱们,咱们个屁啊,仙魔不两立知不知道?喂,白头发的我叫你呢!”
靠,凭什么在这里装将军颐指气使发号施令啊!
“容与。”黄搞想找人主持公道,可惜,谢明烛连耳朵都被林尽染糊住了。
他们四个修士,守住山的四面就可让妖修无处可逃。
黄搞转身要走,林尽染突然有点心慌:“黄搞!”
黄搞回头,失笑道:“谢容与又不是洪水猛兽,还能吃了你不成?”
林尽染哑然。
“都四年没见了,你是不知道他有多……”
谢明烛:“黄搞。”
“好好好,我不多嘴。”黄搞举手投降,正视林尽染,“画枫,我这人心直口快,不喜欢藏着掖着。虽说你是魔尊……对吧,但是没关系,在我眼里你就是你,我结交的兄弟是林画枫,不是魔尊,我管你爹娘是谁呢!我不会心存芥蒂的,也希望你别跟我生分了。”
林尽染垂下眼睫。
黄搞搓搓鸡皮疙瘩,他果然不擅长煽情:“我欣赏你的才华和为人,所以跟你结交,若区区如此就割袍断义,那显得我也太薄情寡义了吧?怎么也得等你杀个人放个火,屠个村灭个城什么的……”
后面那句话很明显是为了气氛故意调侃。
林尽染非但笑不出来,反而有点想哭。
“大黄。”他叫道,“谢谢。”
“说谢字就生分了啊!得得得,我不搁这儿耽误功夫了,谢容与满脸都写着让我滚蛋呢!”黄搞化作一道剑光,直奔后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