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人(40)
“李远,世哥,好久不见。”
和曾经共患难的伙伴重逢多少有些激动,我脸很热,还没来得及跟他俩寒暄,肩膀就被人重重地拍了下,转头一看,正是笑得欠揍的赵凯。
“啧,背这么多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搬家呢。”
我白了他一眼,问:“向迁呢?”
赵凯脸色一僵,旋即咬牙切齿地用臂弯勒着我脖子,“你还敢提向队?要不是你——”
“赵凯。”李文世收敛了笑容,语气平淡地打断他。
“啧,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赵凯松开我,神色带着一丝气忿,揪着我的后颈脖捏,“因为你上次失踪,向队没少挨罚,你别再给他添麻烦了。”
失踪?不是回城后再出逃吗?我一愣,转瞬间意识到他们对我潜逃地下城的事情并不知晓。
“你一个雌性别老往外跑,知不知道外面多危险?真不知道霍崇晏为什么把你扔进来,细胳膊细腿的,还不够异形塞牙缝……”赵凯边说边把我背上的行囊脱下来等到后备箱里,我撇撇嘴,站在一边也不好反驳。
“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们张源厉害着呢。”李文世伸手摸摸我的脑袋,笑眯眯地冲我眨眼。
我勉强咧了咧嘴,心里的滋味翻滚难言,刚才的兴奋像被泼了盆冷水。
我出逃东区,责任最大的莫过于将我带去远征的向迁,毕竟我回来不久就跟着程渊野走了。也不知道向迁受了什么惩罚,昨天的结营仪式,他八成是不想跟我理我才装没看见……
要不,我一会儿还是离他远点吧。
没等我考虑清楚该怎么做时,其他人就到了。
这次远征除了我们几个,还有一位新成员,名叫陈阳初,一个挺随和的小伙子,看着比我大两三岁。今天早上向迁就是去接他才姗姗来迟了,他刚到就很是熟络地跟我们打招呼。
陈阳初跟李文世他们认识,好像是以前一起训练过。开车出东区的途中他们几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我插不上话,坐在一旁默默听着,无聊了就用通讯器给霍崇晏发发信息,不过自然是没有回应的。
赵凯开车横冲直撞,又快又晃,不多时我就开始晕车了。
“赵凯,车开稳点儿。”
我靠着椅背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喊了一句便下意识地睁开眼,恰好对上向迁直视着我的眼睛。见我醒了,他便站起身走到我跟前蹲下,手里还递给我一瓶水,“很难受?”
“谢谢。”我接过水,没喝,刚才一开口说话我就想吐,怕喝了更不舒服。
向迁在我旁边坐下,揉了下我的头顶,“靠着睡会儿吧,等下到了补给站给你买晕车药。”
“没事儿,我刚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这距离不太对劲,我不动声色地挪远了点儿。
其实我觉得这么做不太好,包括上车前向迁跟我打招呼时我那平淡的态度,好像自个儿在瞎矫情。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结营日那天人压根儿就是没看见我,不是视而不见,不然今天也不会主动跟我打招呼。
撞见他那让人心里格外踏实的笑容,我勾起了之前远征时荒唐的情迷意乱的回忆,心里发酸,更加想不清楚了。
但是赵凯说得对,我不能再添麻烦拖后腿,还得找个机会给向迁正式道歉。
向迁至今不知道其实是我自己出逃东区,现在他越是对我好,我就越是内疚。
“怎么,半年没见,跟你向队生分了?”坐在我们对面的李文世抱着手臂调侃,看热闹的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
“好了,你别逗他。”向迁瞥他一眼。
向迁的警告显然无人买账,赵凯多嘴一句,“啧,向队你就惯他,一身娇气毛病。”
就连李远也笑弯了眼。
“巧了,我刚好懂一点儿穴位。”一直沉默的陈阳初突然开口,他也凑到我跟前蹲下,“我给你按按,说不定能好点儿。”
“你还会按摩?”我还没出声,一旁的向迁倒问起来了。
“嗯,学着玩儿的,一点皮毛而已。”陈阳初说这话时一错不错地看着我,莫名地让人信服,“试试吧,横竖没害处。”
我下意识看了眼向迁,又没敢仔细看他的神色,稀里糊涂地应了声「行啊」。
陈阳初灿烂一笑,丝毫不掩饰因自己的小技能有用武之地而产生的小小得意,“手给我……”
我听话地把手伸过去。
他握住我的手,拇指按在我虎口往上一点的位置,一下一下地按揉着,掌心的温热源源不断传来,“这叫合谷穴,能缓解头晕和恶心。”
陈阳初微微低着头,神情分外专注,他的头发是浅棕色的,瞳色也浅,衬得眼神通透清澈。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按摩确实挺有用,刚才一阵阵往喉咙泛的恶心逐渐褪去。
“是不是好多了?”陈阳初突然抬头看我,浅棕色的眸子里有我的影子。
“嗯,谢谢谢,我好多了。”我抽回了手,总感觉哪儿有些违和感。
路过休息区时他们都下车抽烟去了,剩下我和李远去自动补给站买东西。其间我有意无意地套李远话,想知道霍崇晏罚了向迁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我哥偶尔提过。”李远提着两桶汽油去收银台,“听说霍上校在开会的时候骂人了,具体什么惩罚我们也不清楚。”
“这样啊。”
李远结了账,用认真的语气企图宽慰我,“你也别想太多,向队不会怪你的,也不是你的错。”
他笑起来眼里亮晶晶的,纯粹得很,看得我越发心虚,没被安慰到反而心里更堵了。
我们走出补给站时,他们还在一边吞云吐雾。
陈阳初靠着车身,旁边的李文世不知说了什么,把他逗得笑弯了腰,指间夹着的烟落下簌簌灰烬。他直起身时恰好跟我的视线撞上,还没来得及敛起脸上的笑就径直地走过来。
“我帮你拿上车。”他边把烟头扔地上踩灭,边冲我伸手。
“啊,不用不用……”我赶紧摇头,“不是很重。”
“没事儿,我也正好回车上。”陈阳初笑笑说,直接上手把我怀里一大袋东西提走。
我跟着他后面走,突然福至心灵,停顿了脚步。
这违和感,还有莫名的熟悉感……
我终于反应过来了,陈阳初的笑容里,全是向迁的影子。
第32章 【远征】32
77.
艳阳高照,校场上的新兵精神抖擞,朝气蓬勃得都要溢出来了。
检阅结束后,场上的青年们欢呼雀跃,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在严肃场合待了一早上把这群年轻人憋坏了。
向迁靠着栏杆抽烟,他向来讨厌这种形式主义的场合,觉得烦。对于物色好苗子也不感兴趣。在他看来,再好的苗子进了远征队也得从头开始练,大家起点都是一样的。
旁边的不知从哪儿蹿出来的官员在他旁边噼里啪啦地说个没完,来来去去无非就是远征队的经费和工作量问题,在他们这些位高权重、纸上谈兵的人来说,远征相当于公费旅游,事少还费钱,每每裁减总部开销远征队首当其冲。
向迁脸上表情依旧,可那一下一下扣着栏杆的食指昭示他的不耐烦,他把烟滤嘴凑到嘴边,眉毛微微蹙着听完旁边的男人说完一句拐弯抹角的话,才深深地吸了一口,那辛辣感在肺部跑了遍堪堪将烦躁压下去。
他把烟雾吐出,视线恰好落在校场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要再搞小动作,别起不该起的心思。”
“把人搞丢了,你直接考虑引咎辞职。”
霍崇晏临行时的警告骤然浮现在脑海里,可惜他向来最讨厌别人的命令威胁,尤其是来自上位者。
不过要不是霍崇晏突然提起,向迁也不会无端端想起张源。他的洞察力向来准确,霍崇晏这次的训话挺耐人寻味,不同于张源第一次远征回来后因私有物被人染指产生的不悦,这一次在强烈的占有欲里分明还夹杂着别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