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黎明(108)
方觉:“它们说什么?”
江别秋摇摇头:“我听不懂。”
他注射过破晓,早已与普通向导有所差别,他听不懂,但佐伊也许听得懂。
方觉脸色不变:“回去,和他们会合。”
因祸得福的是,那场爆炸几乎清理掉这边所有的怪物,硬生生炸出了一条回去的路。
江别秋避开方觉受伤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顺着原路返回。
倏地,只听凭空一声大喊:“给老子死——”
是罗山!
“遭了!”
二人飞快对视一眼,同时向回去的方向奔去。
然而还是来不及了。
大面积的蛇一般的怪物,铺满了整个地面,堵去罗山众人所有的去路。
长时间这般受制于人,无法突围,让罗山直接掏出了量子炮。
轰隆——
高科技热武器与机械制造品碰撞,爆炸出更大的火光。
怪物是消灭了,但牵连着整个残破的建筑群都震荡起来。
宋恒和路易斯当即被热浪掀飞出去,佐伊身影小巧,在爆炸发生的瞬间,藏进建筑死角,却也被大范围的冲击逼得睁不开眼。
更别提离得近的罗山。
在江别秋二人的视角,他脚下站立的地方被炸出一个空洞,洞下面是无尽的黑。而罗山已经不在原地了。
震荡仍未停止。
仿佛整个大地都被这震动惊醒,轰隆隆扬起一阵尘土,污染物与熵也在其中上下翻飞,一眼看去,像一场巨大的、荒诞的梦境。
路易斯还没彻底清醒,身体下的地面就猛然向下一沉,连挣扎也无,就掉了下去。
方觉看在眼里,但救不了,唯有宋恒离他最近。在即将掉下去之时,拉住了路易斯的一只胳膊。
他们两个像趴在漂浮的小舟上,海底还卷着层层海啸,海水拍击着小舟,随时都能让它粉碎。
时间仿佛都在此时变慢。
轰隆声渐止,震荡也在渐渐消逝。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整个地面“咔嚓”一声脆响,随即,猛得向下掉落!
最后一刻,江别秋奋力握住方觉的手,在坠落中恍惚喊着:“方觉——”
如往常一样,方觉平稳的声音将他包裹起来。
“我在。”
第104章
“咳咳咳——”
尘土飞扬,堆积的残破瓦砾里,伸出了一只手。
砖块“哗啦”一声被重重推开。江别秋挣扎着从中爬出来,没来得及抖落一身的灰,就直接滚到了平地上。
身上没有一处不在疼,他仰面躺着,顾不上自己的伤,忍着痛翻身跪了起来喊到:“方觉……”
他记得很清楚,下坠的一瞬间,是方觉抱着他,用自己的身体当做肉垫,抵挡坠落后的冲击。
况且,方觉身上还带着爆炸后的伤。
嘴里泛着血腥味,江别秋没有力气站起来,就四肢并用,去翻地上的废墟。
“方觉……方觉……”
依旧没有回应。
暗无天日的底下,除了渗人的阴风,就只剩江别秋嘶哑的喊声。
情急之下,江别秋忘了精神联结的存在,只依靠着记忆中下坠的方位,不知疲倦地去翻每一片砖石。
视线很暗,他什么也看不清,翻开一片覆盖的废墟后,只能用手去摸索。重复几次,手指就被各种各样的东西割破、刺穿、划伤。
江别秋好像自动屏蔽了痛感,每一寸触感都在为寻找方觉而努力着。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在这片黑暗中,他摸索到了一只手。
骨节分明,纤细而不无力,是方觉的手!
找到你了,江别秋在心中默念着。
视线不明,如何救援成了难题。在感受到方觉的存在后,江别秋从刚才的混沌状态中,瞬间冷静下来。
哨兵对外界感知敏锐,而方觉迟迟没有回应,极有可能已经陷入深度昏迷。江别秋抬头往上看去,微弱光的落下的位置十分分散,星星点点地洒在废墟上——这样的高度,摔下来只要调整好姿势,是能保护好要害的。
他相信,方觉即便用自己做肉垫,也有能力保护好自己。
他被埋在废墟里,很有可能是窒息,有什么东西压住了他。
时间刻不容缓,江别秋拖着一条受伤的腿,开始找他们的背包。
背包里有灯,他需要找到压住方觉的东西,然后把它弄开。
幸运的是,即使摔到地底,背包仍在,落下时是方觉抄进臂弯里,然后带了进来。
江别秋很快就在方觉的不远处找到了它,手持灯就在里面。
光芒倾洒而出,看见方觉的一瞬,江别秋几乎失去了呼吸。
方觉不是被什么压住了,而是半边身子都被卡在两块巨大石块之间。上半身的衬衫破得不成样子里,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也都是划伤。
最严重伤的在右腹,伤口不大,却一直在出血。
江别秋用嘴咬住灯管,两手按住了卡住方觉的两块砖石,同时让自己重心下沉。
他一言不发,手也很稳,找准发力点后,猛一使力——
“咔嚓”一声,石块只轻微地挪动了一下,方觉也因着力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倒些许。
江别秋抬眼,借着光芒终于看清了方觉的脸。
双眼紧闭,呼吸也微不可闻,在这片死寂的荒原之上,方觉脆弱得像块玻璃。
江别秋从未见过这样的方觉。
印象中,他一直是可靠而强大的,无论是面对面变异的污染体,还是态度强硬的张雨庭,他都能应付得游刃有余。
这样脆弱乃至濒死的方觉,让江别秋产生一种世界颠倒时空错乱的幻觉。
但那感觉只是一瞬,江别秋眉眼一沉,眼底生出一丝微弱的戾气。
紧接着——
他咬牙半蹲,将全身的力道付诸两臂之上!
只听得轰隆一声,石块终于更大幅度地移动起来。
力道一松,卡在中间的方觉便无意识地往前倒去。
江别秋连忙上前接住了他。
近距离看,才发现方觉的唇色白得几乎透明。江别秋抬手按到他的颈侧,想去探查他的脉搏,却发现手指几乎感受不到跳动的痕迹。
江别秋心中蔓延出一股巨大的恐慌。
他不知道自己手抖得厉害,也没发现自己被这份恐慌感扼住了呼吸,他如同溺水之人,一脚在人间,一脚已经随着方觉几乎迈进地狱。
怎么会?
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江别秋倾身趴在方觉胸口,那副肉体之下,沉稳跳动的心脏也在渐渐失去动力,正朝着停止的方向一去不返。
方觉……
江别秋愣住了,同时,一滴泪滴落在方觉的脸上。
这滴泪,像在江别秋耳畔敲了一记钟,“嗡”的一声震动他的心神。
他飞速抓住背包的带子,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找到一管用来急救的药物,径直扎进方觉的颈侧。
随后,他双手摁压住方觉的胸口,坐起心肺复苏。
一下,一下,一下。
有液体顺着江别秋的下巴滴落下来,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
按压数下,对嘴吹气,转身回去继续按压下去。
时间在此时凝固成一片片水镜,漂浮在二人周围,将他们禁锢在此。而江别秋麻木又重复的动作,成了敲击水镜,冲破时间牢笼的唯一声响。
恍惚间,江别秋好像听见了破碎之声。
像融冰、像冲破水镜、也像死神之镰的断裂。
随后,一声清晰的心跳声,闯进江别秋的耳中。
缓慢而坚定。
*
方觉并不爱做梦。
他的睡眠质量还算不错,在头疼开始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会失眠。
所以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在梦里。
这是一片毫无波澜的水面,恍惚间他以为自己站在一片偌大的镜子上面。四周空无一人,不仅没人,除了天空和大地,什么也没有。
方觉看见一片猩红的色彩,漂浮在自己周围——他认出来,这个是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