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间(138)
路边停着一辆商务车,袁非大大咧咧地走过去,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久等了。”虽然话是挺客气,语气却是漫不经心,丝毫不见诚意。
但开车的司机却毫不计较,反而笑着说:“也没等多久。长途车就是这点不好,时常晚点。您累了吧?”
“路上抛了个锚。”袁非随口解释了一下,“还好。就是到了这边路有点不好走。”
“前面要进山区,路还要难走一点。”司机示意,“这辆车还宽敞点儿,您要是累了先歇歇,种植园那边都准备好野味了。您上次不是说那个红腹锦鸡味道不错么?这次特地叫人打了5只。还有野猪肉,也都备下了。”
“也用不着那么多。”袁非漫不经心地说,“野生红腹锦鸡好歹也算个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吧,尝尝味就行了。”
“咳,那算什么。”司机笑嘻嘻地摆手,“这玩艺有的是养的,野生的就算吃绝了又怎么样,放点养殖的,几年不就又成野的了。”他说到这里连忙补充,“不过给您的都是绝对地道的野生!找人亲自去打的。”
“那就谢谢你们费心了。”袁非随口说了一句,就闭目养神。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试探着问:“您今年怎么这会儿就过来了?年底是还要再跑一趟吗?”这还没到每年结账的时间呢。
袁非嗤地笑了一下:“你们真不知道啊?”
“我哪能知道什么呢?”司机咧嘴跟着笑,却不时地从后视镜里观察他的神色,“要是有什么事,您能给我们透一句不?”
袁非又笑了一声:“你们既然不知道,那我看外头卖的药肯定是假的,我们祁科长也就可以放心去查了。”
他只说了个药字儿,并没具体说是什么药,司机的脸色却立刻变了。袁非眯着眼,把他的神色都看在眼里:“说起来你们也该出点力,这可是仿了你们的药吃死了人,万一外头人不知道,还以为你们的药也不安全,都不敢买了可怎么办?”
司机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半天才干笑一声:“您看,这,这怎么会吃死人呢?我们有严格规定的,一个人服用一年内不能超过三粒,这都做过试验的,按这个量吃肯定不会死人。那有些人就是不听——自己加量吃死了,不能怪药吧?”
袁非的眼睛猛地睁开:“所以说,就是你们出的药了?”
司机又干笑了一声:“那什么,袁哥,听说你闺女去德国念书了?”
“消息挺灵通啊……”袁非似笑非笑。
“其实早我们陈老板就说过,姑娘读书那么能耐,不出国可惜了。就是袁哥你就这么一个闺女在身边,陈老板估摸着你大概也舍不得孩子出去,所以就没吭声。”司机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这不前几天才听说孩子出国了,这是大好事啊!读上几年书,将来人留在国外,还能把袁哥你也接出去呢。”
袁哥似笑非笑,并不说话。司机瞥了一眼他的表情,继续说:“就是听说这个出国念书,学费生活费都挺高的,袁哥你手头够不够啊?以前在国内念书就算了,到底离家近。这出国就远了。老话都说,穷家富路,这孩子在外头,手头可一定得有钱才行,要不然有点什么事,咱们这隔得老远的,送钱都还得要点时间呢……”
他絮絮叨叨的,不时瞄一眼袁非。谁都知道袁非拿闺女当命,恨不得当公主养,只可惜手头没钱。以前他们也偷偷议论过,暗地里笑他没那个公主命,可别把闺女养成公主病。
不过这会儿,这倒成了好事了。
袁非又闭上了眼睛,却没有立刻说话。祁同岷是帮袁妍办了出国手续,但他手上的钱,算算也就够袁妍紧巴巴地在德国读几年书,搞不好还得自己打份工才能够用。
再者,如果以后袁妍真能留在德国,那他肯定也是要跟着过去的,到时候生活费养老费用又是一笔,即使把国内的房子卖了也未必一定够用。何况,难道再让女儿去国外也过紧巴巴的生活吗?
袁非心里思索着,脸上半点表情都不露:“说说你们那个药,究竟是怎么回事?”
司机就松了口气。来之前上头都跟他说了,再加上这些年打交道,他也对袁非算是有些了解。别看他这会儿不松口,可是越顾左右而言他,越表示他已经心动了。
“这个吧,纯是个意外。”他当然也不能立刻就合盘托出,“今年那个裂缝不知怎么的有点扩大了,种在裂缝旁边的那些荀草就有点……其实也能用,就是副作用有点大。可是只要不过量,其实效果反而更快。”
“祁科长说过,什么样的荀草才能入药的吧?”
“袁哥啊——”司机顿时苦了脸,“祁科长当然是谨慎行事,可是他这都几年没来种植园了。你是每年来的,你最清楚情况了,这荀草难种啊。”
袁非当然知道荀草难种。即使在山海世界里,荀草也只生长在青要之山,更不用说要种植到现世界里来了。当初他们带出来的那几株荀草,还是用了青要之山的土护着根,才勉强种活。这么多年,种植的规模也无法扩大,产量始终受到限制。幸好是走高端路线,才能挣到钱。
“袁哥啊——”司机继续叫苦,“说是走高端路线,可是产量上不去,有钱也赚不着啊。是,光看进项是不少,可是我们这还有成本呢!生产线就不说了,你也知道,这流水线要是生产量上不去,有闲置时间,其实就是提高了单粒药的成本,在变相赔钱呢。”
他说是不提生产线,其实还是念叨了一番。之后才说到种植园本身:“再说这个园子吧。袁哥你是知道的,伺候这玩艺得多精细,这林林总总的简直琐碎死,我要一项项报都怕袁哥你听得不耐烦,等车开到园里怕都念叨不完。”
“尤其是,咱还有那个裂缝啊。”司机深叹口气,“那东西多危险啊。每年光花在什么加固呀修缮呀上头就得不少钱,关键祁科长说的那些材料难搞啊。而且这么危险的地方,那人工也要提高的,又怕泄密,仔细挑了可信的,还得跟人家签保密协议,还得加钱。要不然人家不敢来啊——别说,我都害怕呢。”
“你害怕?”袁非嗤地又笑了一声,“我看你们胆子大得很,不然也不敢动那道裂缝。”
“袁哥——”司机噎了一下,刚想再说什么,袁非已经睁开眼睛:“别在我跟前扯了。你们要是按规定年年加固裂缝,根本就不会出现裂缝扩大,荀草变异的情况。再不说实话,我可就给祁科打电话了。”
司机咽了口唾沫,干笑:“袁哥,你看,这,这非得惊动祁科长吗……”
袁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缓缓又闭上眼睛:“要是这边收不了场,可就只能惊动祁科了。”
有他这一句话,司机的心顿时放到了肚子里,嘿嘿笑了两声:“在袁哥面前,我哪还能撒谎呢。就是吧,这不几年都没出事,管加固的那小子就有点疏忽了。结果今年——唉,其实也怪我,去年可能就有点不大稳定,不过那一片的荀草长得好,我也就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谁知道做出来的药吧,有点猛……”
袁非闭着眼听,并没说话,心里却自动把司机这些话翻译成了真相:种植这几年,荀草的产量一直上不去,种植园急了。
为了降低成本,这些不知死活的就减少了对裂缝的加固,使得裂缝扩大了——想到这里,袁非不由得冷笑了一声。这些人从来没进过山海世界,压根不知道那边的异兽究竟是什么样子,居然就敢擅自减少对裂缝的修护。也亏得祁同岷当初就考虑到这个问题,裂缝那边是发爽之山,其山中只有白猿这一种异兽。
白猿这东西虽然聪明,但并不暴戾,只要不去主动招惹,它们轻易不会进攻,算是并不危险的异兽。而且因为它们素食,对人肉不感兴趣,所以即使发现有裂缝,也不会为了吃人而把它扒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