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医(11)
就在黄瑾琛越来越感觉自己像一棵被栽在土里的大蒜时,那股熟悉的挤压感又回来了,他松了口气,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个方才还彼此重叠的空间非常无情地没有给对方留下一点纪念,哪怕一个土渣。
黄瑾琛向一条腿的寇医生伸出一只手,才打算把他拉起来,姚硕突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咆哮:“这就是你们的研究成果?你们这破玩意究竟能干什么用?国家每年拨款给你们,纳税人每年从牙缝里挤出那么多钱供养你们这些人,就是让你们做这种毫无意义毫无道理的情景模拟么?”
钟将军闻声赶紧推开门从外面进来:“老姚,有话你来和我说,或者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你可以……”
姚硕愤怒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吃皇粮的蛀虫。”看也不看钟将军一眼,大步走出去了。
“怎么回事?”等他走了,钟将军才转头问寇桐。
寇桐的二皮脸非常坚实地把老姚的精神攻击抵挡在真皮层以外,很不以为意地扶着拐杖站起来,没形没款地坐在一边一把硬木的椅子上,把打着石膏的腿吊起来,挑起眼皮扫了钟将军一眼:“你问我怎么回事?我还没问你呢。”
钟将军叹了口气,抬眼看了一眼退到一边,活像看热闹似的摆弄着他的枪的黄瑾琛,拉了把椅子坐在寇桐对面,缓和下口气:“你先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寇桐调出大锅炉投影仪的监控录像,把芯片放进一个随身带着的小夹子里:“具体情况我回去分析好可以给你打一个报告,表面上看,你的这位朋友很可能是因为心理压力太大,而时常感觉焦躁不堪,他很要面子,即使正常的时候看起来八面玲珑,但是实际不大善于与别人沟通,压力都堆积到心里,没地方释放,只能越来越焦虑,当心理冲突失衡到了一定的程度,就让他变成了现在这种控制不住自己的样子,于是他会本能地用一些负面的词语,以故意刺伤别人的形式以释放压力。”
钟将军沉默了片刻,倒是旁听生黄瑾琛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感觉好像真是那么回事似的。
过了好一会,钟将军才有点烦躁地点着了一根烟:“那你说,他的压力源是什么?”
寇桐眨了眨眼,往后靠了靠,揉着他那条石膏腿:“教官,你其实一直觉得我是小叮当那万能机器吧,什么都知道?”
钟将军用一种又深沉又苦逼的眼神看着他,连远在墙角的黄瑾琛都接收到了他这“性感光波”,顿时虎躯一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压力源。”寇桐迫于压力,只得开始说人话,“知道什么是压力源么?它可能是任何东西,比如你放一个屁,我腿脚不利索,一时半会跑不了,得在这闻着,感觉心情很不愉快,这也是压力源。”
黄瑾琛说:“噗嗤。”
寇桐摆摆手:“行了黄大师,我就是举个例子,你不用现场演示。”
随后他接着说:“很多事情都能构成压力源,但是不一定会引起人的压力,不同的人会对不同的压力源做出不同的反应……”
黄瑾琛学以致用地接着说:“比如我腿脚利索,听见屁响立刻屏息凝神往外遛,就不构成压力了。”
钟将军回过头去,看着突然对心理学兴趣浓厚,乃至于乐不可支的黄瑾琛,对自己的安排后悔得简直连肠子都青了,只得语气沉痛地说:“他真的只是举个例子。”
寇桐笑了笑,调出投影监控录像的最后一个镜头,屋里的窗帘自动合上,屏幕上的画面定格在了那座被墙围困的山上,画面有些模糊,寇桐说:“就是这里。咖啡厅非常暗,非常非常暗,体现出一种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他的自我保护过了头,几乎有些攻击性了,中间发生了一段激烈的冲突,但是他给压抑了回去。也就是他潜意识中的这种提防,把我们一起困在了这个地方,进不去出不来,所以我在他心情稍微放松的时候,给了他‘到更宽的地方去’的暗示,他就无意识中带着我们走到了这扇门前。”
钟将军仔细地盯着图片看,一分一毫也不愿意放松似的。
寇桐说:“但是我今天操之过急了,他一看见这门里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投影仪是什么,但是肯定隐约意识到了一些事,里面的东西强烈地刺激了他,所以空间当时崩溃了——我现在需要了解一些这位客人的……”
“我记得这个。”钟将军忽然指着图片上围在大山上的围墙,“他们家的院墙就是这样的。”
“啊……”寇桐收回手,修长的手指撑在下巴上,“来自家庭的刺激?”
“我会找人了解一下这个情况。”
“嗯……哎,我说教官。”寇桐突然抬手把图像关上了,上身前倾,清了清嗓子,却压低了声音:“教官,别瞒我,你们怀疑姚硕做了什么事,以至于找我来给他做心理评估?”
钟将军面色一滞。
寇桐摇摇头:“算了吧,你什么时候瞒得过我?姚硕就是再顶俩黑眼圈也成不了国宝,至于叫你私下里动用基地的设备给他评估?不能够吧?”
钟将军沉默了半晌,站了起来,按了按寇桐的肩膀:“我不能说。”
寇桐耸耸肩,表示一点也不意外,钟将军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我尽快把他的家庭资料找齐。”
“如果有可能,让我见见他的家人。”寇桐补充。
钟将军应了一声,关上门出去了。
寇桐拄着拐杖要站起来,一抬头才发现黄瑾琛正盘腿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他的宝贝枪械,以一种好奇的目光看着这边。
寇桐:“干什么?”
黄瑾琛:“钟石梁是你老相好么?”
第九章 老姚(四)
寇桐说:“你说什么?”
黄瑾琛想了想,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欠得难受冒出这么一句,也觉得有些多嘴,于是在头发上抓了一把,可是又想,问都问了,半途而废多不好,做人还是得有始有终才行,于是说:“也没什么……主要我看你们俩总是眉来眼去的。”
“像这样么?”寇桐摘下他那衣冠禽兽一样的眼镜,用那双一笑俩弯钩的眼睛电了黄瑾琛一下,“我基友很多,加起来够凑一桌三国杀,你来不?”
黄瑾琛立刻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寇桐,笑容满面地说:“没问题,这个可以有!”
寇桐:“黄基友!”
黄瑾琛:“寇基友!”
然后黄瑾琛张开手臂,侧过脸,笑得像一朵春光明媚的狗尾巴花一样:“来,基友,嘴一个!”
寇桐拄着拐,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去,淡定自如地和他擦肩而过,人模狗样地说:“这个风格太奔放,多不好,鉴于我是个保守的人,不如我们先从互相学习共同进步开始。”
黄瑾琛看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还非要挺胸抬头,好像一颗红心能照九州似的,就觉得被深深地娱乐了,爆出一阵大笑。
等他笑完了,发现寇桐早就不知道钻哪去了,黄瑾琛这才想起来,寇医生居然把那个关键的问题顾左右而言他了,什么都没问出来!
于是他胸口里那颗活跃异常的八卦心被燃烧起了熊熊斗志,感觉自己好像突然被街头巷尾三只耗子四只眼的大嫂子小媳妇附身了,对寇医生的情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