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我更懂成精 下(8)
直到顺着下水道被冲出河面,烛蘅才用箭随手一挑,把他放了出来:“你有话说?”
裴煌一张口就是疾风骤雨,叽里呱啦的咒骂:“那帮小不死的,呸!等小爷练成神功就……呱拉呱叽咕咕咕。”
“你还是闭嘴吧。”烛蘅又淡然地把一团水草重新给他塞回了嘴里。
裴煌大怒:“你为何这样做?”
烛蘅凉凉瞥他一眼:“再吵你就去问菩萨。”
裴煌:“……”
裴煌悲愤不已:“为什么你们都帮他们?!”
烛蘅莫名其妙看他一眼:“若上梓裴氏价值十金,你觉得你自己单拎出来价值几何?”
裴煌:“……”
“你只值零。”烛蘅替他认清自己道。
裴煌又呛又累地挖干净嘴里的水草,趴地上泪流满面……他口碑太差了。
庄清流这时也才笑眯眯地从外面走进了屋子里,掀开帘子随便问:“怎么了,又打架啦?”
兰颂只做了一个把人扔到水中的贡献,就累得摊地上爬不起来道:“是啊。我们这次差点儿输了,裴煌想强抢我们的乐器和剑。”
庄清流溜达到桌面笑着继续倒茶:“那些东西给了你们,就是你们的了,能不能保住自己的东西,全凭本事。”
季无端呲牙咧嘴地甩着胳膊:“我感觉我手腕似乎折了,有点火辣辣得疼,也比右边更肿,像个大胖馒头。”
庄清流笑而不语,端起杯子喝水。
季无端顿时问:“你怎么不安慰我?我形容得不够好吗?!”
庄清流转头摸摸他脑袋:“怪好的,安慰你。”
季无端翻了个白眼:“一点都不真诚。”
庄清流笑眯眯地没说话,袖子一甩,把他扔给了回来的烛蘅。又一看旁边七歪八倒的一堆:“你们也受伤了?”
因为烛蘅治伤向来粗暴如厮,还老拿出她那种骚气冲天的黄色药水,一帮少年平日里宁肯胡乱找草药糊糊都不愿意轻易找她,于是很快接二连三地爬起身,一溜烟儿离开了。
只有裴熠走了两步后,忽然又转了回来。
庄清流顿时转头,眼角一勾他:“你也想要我哄哄?”
谁知裴熠严肃道:“不。”然后倏地双手抱拳,长辑至地道:“我想要、想要庄少主的狂草书法。”
庄清流:“……”
裴熠十分认真:“用过的信封也可以。”
庄清流二话不说,当场写了张鬼画符给他,裴熠顿时接宝贝似的,两手端正接过,开心走了。
旁边的梅花阑这时略微收回目光,一声不吭地也往外走。
“嗯?”庄清流顿时用渡厄将她勾了回来,低头问,“今天为什么不高兴?”
梅花阑又转身:“我没有。”
庄清流顿时笑了,戳戳她小酒窝的地方:“还没有呢。”最近这段时间,庄清流但凡和谁说话的时间长了,或者给谁了一个好吃的没给她,她就会不大高兴。
但都是心里悄悄的,从来不说出来。
“走,我带你看个小东西。”庄清流伸手一牵,拉着梅花阑回莲苑后,直接顺水面走进了一朵大睡莲里,在睡莲的中间,居然睡着一只眼睛又黑又亮的小羊。
梅花阑垂眼看了半天后,终于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把它养在身边?你很喜欢它吗?”
庄清流抱起小羊挑眉:“嗯。它跟你很像啊,都咩咩的。”
梅花阑:“……”
这是喜欢她的意思吗?
庄清流眼角勾勾:“你不想让我养它?”
梅花阑也又大又清澈的眼睛闪烁了几下,没说话。
“那你过来。”庄清流顿时伸手一捞,把她抱在怀里摸摸小脑袋,“你跟我咩咩两声?”
梅花阑:“……”
“哈哈哈。好啦。”庄清流终于把小羊放进她怀里,低头道,“是送给你的。它还很小呢,刚出生没多久母亲就去世了,没人管就活不下来啦,你好好照顾它,它跟你作伴,怎么样?”
梅花阑于是又高兴了,轻轻抱着小羊低头看了会儿后,抬头认真点点:“我会好好养它的。”
庄清流笑着把她们送了回去,再返回来时,在莲苑门口缓缓放慢了脚步——莲苑门口,等着一只鸟。
这只鸟年龄看起来很大了,两只眼睛干瘪而浑浊,体型却不大,浑身蓬松柔软的羽毛如柳絮,呈罕见的冰蓝色。见到庄清流后,缓缓俯下脑袋,向她行了一礼。
它是来向庄清流告别的。
在这个偌大的故梦潮里,无数动物和植物在临死前自己会有预感,所以都有着向最亲近的同类告别的习惯。而作为故梦潮的少主,很多动植物在死前,会最后来找庄清流珍重地告别。
尤其是一些已经没有了同类同族的,这世上最后一只鸟兽或者花草。
庄清流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后,无声走进屏障,跟冰蓝色的鹊鸟隔桌对坐,为它平静地倒了一杯水,然后往里放了一颗方糖:“你也要走了吗?”
“是。希望少主能有好的福气,我故梦潮能有好的福气。”
鸟和庄清流坐了小半会儿后,动作很慢地喝完了那杯化了方糖的水。临走时,将自己的灵丹送给了她。
这种鸟叫鶄,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庄清流没有多说什么,在莲苑水榭里坐了整整一日,用一种幽绿色的荧石雕了这种鸟的样子,然后走进了岛中心一个巨大的祭坛。烛蘅陪她一起,但以她的身份并不能进祭坛里面,只在外面等。
当天夜里,庄清流辗转反侧,于是侧头伸出手,喊了声“渡厄”。
渡厄立即从她的手腕飞出,先是活泼地亲了亲她的脸,然后缠绕在她的手指间,自己翻起了花绳。
庄清流目光静静落在指间,她第一次见渡厄的时候,是庄篁将一个很小的东西放在了她手心,跟她说这是龙,世界上最后一只了。当时她还很小,渡厄也很小,是条小金龙,整日爱缠在她的手指上撒娇。
庄清流那段时间想吃一种被巨蟒严密看守着的蛇果,问渡厄能不能帮她偷过来,小龙金眸湿润,细声细气地缠在她小拇指上:“可我是龙。”
庄清流当时望着它陷入了沉思:“你怎么会是龙呢?你明明应该是只毛毛虫。”
一晃眼三百多年过去了,这世上最后一只龙到死前也没有长很大。终于不再整天调皮地盘柱子,而是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圆滚滚的石凳上,跟庄清流告别,庄清流脸蒙在手心里哭得没喘过气。
渡厄于是舍不得她,集全部的神识和记忆于背脊有灵的龙筋,让庄清流点灵后,将它活活抽了出来。
从此以后可以一直带在身边。再也不用分开。
如今又几百年过去了,庄清流送走的熟悉面孔越来越多,虽然已经逐渐习惯到沉默,但每次仍旧会长久飘荡在巨大的湖面上,无声无息地飘很久。
梅花阑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她,这会儿找到湖边,才发现庄清流能整个人随便地躺飘在湖面而不沉。
虽然那人没有睁眼也没有说话,但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心情不好。
梅花阑默默在岸边犹豫了很久,还是下水,慢慢游到了她旁边。
庄清流闭着的睫毛如鸦羽,在眼睑上无声无息地落下了一片阴影。安静片刻后,忽然伸手一捞,把梅花阑揽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身上,低声道:“让我抱抱。”
梅花阑心里轻轻一跳,虽然觉着这个姿势很奇怪,但无意识僵直了一下后,还是在庄清流身上慢慢趴下来,将她贴在她的颈侧后,乖巧环住了她的脖子:“嗯。”
庄清流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流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分外柔软的情绪。抬手,闭眼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这么乖啊。”
梅花阑又乖乖小声地“嗯”了一声。
庄清流这时轻轻睁开眼睛,手上动作很轻地摩挲了一下她长着小酒窝的脸颊,垂眼低声道:“你有一天,也会跟我告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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