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星(18)
母亲的话让张喜毅然踏上了去京里的路,可正如所有人预料的那样,他开头的日子很不好过。
当时的北方人压根没听说过木屐,不了解的情况下自然也不会来光顾张喜的生意,张喜每天饿着肚子走街串巷,可是这木屐还是一双都没卖出去,更倒霉的是,他这外来户还要收些本地鞋庄老板的排挤,每每都要挨顿打才回去。
伤痕累累的张喜每次挨打坐在地上都哭的像是垂头丧气的小犬,看着路旁要饭的都觉得比自己要风光体面。
他想写封家书回去告诉母亲,他不想干钉屐这行了,钉屐这行又累又苦恐怕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可是就在他决定最后上街碰碰运气不行就回家乡时,心中已濒临放弃的张喜却是遇上了一个改变他命运的人。
“先生先生,要买双木屐吗?雨天路滑,有双木屐可好走不少哩!都是手作的木屐,又舒适又合脚,让我来替你量量好生不好?”
陈京墨此刻就背着手站在街角处,眼看着另一个自己在同背着竹筐子的张喜说话,张喜依旧表现的老实而淳朴,而另一个陈京墨也同他之前表现的那样主动开口提点了这傻孩子几句。
在陈京墨本来看来微不足道的几句话给张喜带来了继续留在京城的信心,这一夜,张喜抱着双自己钉的木屐就这么躲在简陋的棚屋里哭了一宿。
他有一肚子的苦水一肚子的委屈想找人说,但是等天亮的时候却到底没有将那份已经写好的家书寄出去。
干一行便要爱一行,他生来便爱做这木屐,入了这行当自然也要努力做到最好的。
想通了这点,瘦得都脱了形的张喜硬是在京里扎根下来了,之后更是用了足足五个年头才将自己原本还未到家的手艺给琢磨了出来,并将溪涧木屐的店铺在十年间开满了京城。
此后衣锦还乡,人人称他为钉屐郎已经是几十年的事了,可这些却偏偏像是一段漫长的记忆一般被陈京墨一点点地看在了眼里,更甚至他仿佛亲自经历了一般。
“我张喜一生唯独感念两人,一个是我的老母亲,另一个便是那位落雨天时我碰上的心善先生,只可惜此生都再未能得见……”
老迈的钉屐郎张喜终究带着遗憾离开了人间,这一次陈京墨依旧站在一片古朴的屋檐下,只是淅淅沥沥的雨点正不断地滴落到他的掌心。
没带伞的陈京墨只能这么干站着,灰衣乌发的他看上去面容清俊雍容,隔着那薄薄的圆片那双蜜色的眼睛带着丝不易察觉雾气,将他整个人衬得朦胧而失真,远远地望过去倒像是副画似的。
他还是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奇怪的梦的原因,但是他似乎已经猜到自己可能正身处一个人的过去。
一直以来都在为物质生活的满足而不断的工作,拥有无数财富的同时陈京墨却从没有过过一天的舒心日子,然而这奇妙的遭遇却让他头一次体会到了人为理想而活终有所得时的幸福和满足,而就在陈京墨若有所思地想着这一次自己究竟什么时候会从梦里醒过来时,他忽然就听到巷子头传来了一阵清晰的脚步声。
木屐落在地上的声音很是清脆,踩着水花的时候像是首南方姑娘哼唱的歌谣,发梢湿润的陈京墨转过头来时,雨雾深处也正款款走来个人。
他一时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却能依稀看到那人披散在肩上的白发和那双灰白色的眼睛。
视线所及,雨中有只花朵一般斑斓的蝴蝶在那个人的前头为他引路,而时间仿佛也在这一刻停止了一般,陈京墨一时间只紧紧盯着那人,他想看清楚他究竟是谁,然而意识的模糊来的那么忽然,陈京墨在倒下去之前只觉得自己被轻轻拉住了手……
“原来他就是我之前一直在找的那个先生……我是真的不知道啊!不然我肯定只对付你哪会找他麻烦了啊!当初要不是这位先生帮了我,那我肯定就回乡下帮我母亲种地去了……诶,不过这位先生怎么会出现在百年前又会帮了我呢?难道是他眼睛里的那个东西!”
嘴里兴高采烈地大喊着,钉屐郎眼见郑常山将陈京墨从自己的过去中带了回去也彻底安了心,他怎么也没想到陈京墨竟是自己生前一直寻找着的那个大恩人,眼下更是同身边活蹦乱跳的小木屐们高兴的手舞足蹈。
而驱使着另一块庄周蝴蝶镜好不容易将陈京墨带回的郑常山此刻也是松了口气,只是望着背上熟睡中的陈京墨那双颌上的眼睛,半响郑常山还是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撩了撩湿漉漉的额发冲钉屐郎绽开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关你什么事啊,这是我男朋友,我告诉你这事没完,今天闹出这么大动静咱们俩的帐慢慢算,先让你的小行灵们把你的大恩人给送到山底下医院去,哦,另外,你有扣扣号吗?”
钉屐郎:“……啊?”
……
【您有新的群系统消息提示!】
【钉屐郎-申请加入群-人间三百六十行行主工作群】
【附加信息:那个,新人求加_(:з)∠】_】
第15章 钉屐
桥水镇镇医院内,林桥正从医院的走廊上快步走上来。
他的手上提着公文箱和一件西装外套,神色匆匆地脸上看上去明显带着些焦急。
可一路走上楼来他还是保持着礼节小声询问了值班间的护士自己所要找的那间病房,而等他准确地来到位于医院最左边的那间高级加护病房后,林桥还没走近便已经看到了稀稀拉拉站在门口的几位随行在陈京墨身边的工作人员。
“林秘书!您总算是来了!总算是来了啊!”
打头的一个中年男人一看见林桥见着急地迎了上来,他身后几个原本正在叽叽喳喳交谈中的工作人员见状也跟着他一块往这儿走。
林桥见状倒是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在稍微离病房远一点的地方站定后,他先是十分不悦呵斥后头有个工作人员将自己手上的烟灭掉,接着冷声道,“陈先生的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是说暂时没事,就是皮外伤,所以陈先生现在正在里面休息着呢。我这都急的一宿没睡了,所以这不也一直在这儿等着嘛……唉,不过要我说,责任追究起来还是得怪开发部的那些人,要不是他们,陈先生哪会遇到这种事……林秘书,我也在陈先生手底下工作那么多年了,你说这件事,他不会在心里头怪我吧……”
挤着一脸假笑的中年男人小心地斟酌着自己的言语,生怕林桥一个不高兴就把这件事给算到自己头上,所以话里话外都有些想撇清自己在这件事的关系。
可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阴沉着脸的林桥便已经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接着指着他的鼻子便破口大骂道,“江达,别他妈以为自己是个老资格就敢在我面前装蒜!陈先生真要是伤到什么地方了你们这群孙子一个都别想好过!明晚之前,你和开发部的那群人全部给我去人事那领这半年的工资!去!现在别在这儿给我碍眼!滚!”
说完这话,一贯斯文儒雅,鲜少发火的林桥也没再去管脸色煞白的江达和那群傻了眼的工作人员,直接拿着自己的公文包就往病房里去了。
临到病房门口,林桥还是放缓动作小心的推开门,接着便像是早上偷看自家五岁的小女儿有没有睡醒时那般试探着朝里面看了眼。
“探头探脑的干什么,进来。”
低头将擦拭干净的金丝眼镜架到眼睛上,瞬间清晰的视觉让陈京墨糟糕的心情稍稍好转了一些,他此刻的脸色看上去有些差,但是眼睛倒是意外地没有什么太过不适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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