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寄生Ⅱ(54)
在他从口袋里掏手机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从旁边一扇紧闭的金属门内传来。
白狼侧着尖耳朵听了听,肯定地说:[寄生者。]
我点头,觉得那声音有点耳熟,似乎不久前在哪听过。
“怎么了?”卡维尔见我没跟上,转身问。很快他也听到了门内隐约传出的孩童啜泣般尖细的颤音。
那声响断断续续,伴随着调频误差似的兹喳杂音,“放我走吧,我保证永远不再出现……其实我是个和平爱好者,比地球上的小兔子还纯良无害,真的……”
——这台词比声音更耳熟,我想我知道被抓住的寄生体是谁了。
用卡维尔的ID卡刷开门锁,我在他伸手阻拦前推门而入。
里面果然就是那间试图把我大卸八块的实验室,只不过这会儿只有一个研究员背对着我们站在手术台边。
我悄无声息地潜近,他的注意力被绑在金属台上那个长着五条触手、形态酷似超大根香肠的不明生物体吸引去了,全然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
他手持针筒,正准备在那个生物体头顶隆起的透明球状物中取一点组织样品。我用指尖在他后脑的延髓部位轻轻一点,毫无意外的,他像个抽空了的气球一样瘫软下去。
“别节外生枝!”尽管已于事无补,金发特工仍恼火地低声喝道,“你非要在胳膊上贴个红十字然后一个个地救过去吗?”
当然不,我只做认为有必要做的事,不会为了目标之外无关紧要的事物浪费时间。虽然在预兆降临的那个时刻,我不一定能猜测出眼下所做之事对未来的某个阶段会产生怎样的影响,但我相信自己的本能。
我解开金属台上的合金锁。
呜咽声已经消失了,章鱼香肠状的寄生体正以五脚朝天的姿势僵硬地躺在金属台上,寂然不动。一种骨骼般的灰白色从触手末端开始逐渐向下蔓延,看起来仿佛把百万年的时间浓缩成短短的几十秒——它正在变成化石。
这倒霉的小东西被吓坏了,我得在它进入完全假死状态之前刺激它清醒过来。
“需要bra吗,非常娇嫩的粉红色。”我忽然开口,吐字清晰、字正腔圆,语调蛊惑像保险推销员。
金发特工怔住,目瞪口呆地看我。
白狼伏下身,把脸埋进两条前爪里,似乎在忍笑。
“Dcup,完美的半球形弧线。”
翘在半空中的触手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轻薄柔软的花边,勾勒得恰到好处。”
重新开始恢复光泽的复眼难以忍耐地朝我这边转动,“……是蕾丝边的吗?”它声音颤抖地问。
“是的,蕾丝边。”
骨化的灰白色迅速退去,寄生体弹性十足地一跃而起,触手欢快地挥舞:“在哪儿在哪儿?哦哦,Dcup蕾丝边!”
我微笑着捉住了其中一根触手:“又见面了,玛菲星系寄生者。”
知道被我欺骗之后它非常沮丧,但新发现很快又令它精神振奋起来。
“——这宿主太了不起了!你从哪儿弄来的?”它畏惧而仰慕地望着白狼,一副很想蹭过去又怕被咬成两截的模样。
我想起它似乎对犬科动物情有独钟,上次就是寄生在一条癞皮流浪狗身上,可惜被何老板乱枪打爆了。
“能不能让给我……我是说,当你打算更换宿主时,能不能通知一声,我很愿意回收旧货……”在白狼凛冽的眼神下,它的声量越来越小,最后瑟缩而害羞地蜷起了触手,捂住头顶的酱紫色球状物。
你可以寄生在任何地球生物身上,但已经有主的除外,否则就会发生一场你死我活的争夺战——这是寄生体之间约定俗成的潜规则。白狼完全有理由因此发动攻击,但他显然对这个弱得不能再弱的对手兴趣缺缺,甚至懒得多看它一眼。
“打住,一切到此为止!”金发特工忍无可忍地发飚,我估计他的耐心已濒临极限,“出去开门,然后我要这头傲慢的野兽和这根搞笑的香肠统统滚出我的视线,马上!”
[等一下,]白狼叫住我,[离开前,你还欠我一个回答。]
这是个需要在表词达意上伤脑筋的麻烦事,我对此很不擅长,尤其是在这样一个难以放松的环境与并不宽裕的时间,我希望能把答案拖一拖。
[等我回去后。我们约个见面地点,那时我再告诉你。]
[只是一个词而已,不差那几秒钟,]白狼稳稳地坐在地板上,似乎并没有马上起身的意向,[如果你不说,我会担心这个约定的真实性。]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对卡维尔说:“你先去打电话,给我一分钟时间,顺便把这根‘香肠’带出去。”在他的表情更加恶化之前,我指了指白狼,换上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我得解决跟他之间的问题,就一分钟,拜托。”
卡维尔盯着我的脸看了片刻,最后吐出一口闷气,转头生硬地道:“一分钟。”随即拎起寄生体的一根触手将它拖出了实验室。
房间里只剩我和白狼,由于太过沉默,空气显得异常凝滞。我在大脑中组织语言,努力构思了四五种开场白,发现一个比一个更糟,不得不全部放弃。我从未像此刻这么渴望获得人类花言巧语、舌绽莲花的语言技巧。
[我们不是同类。]最后我破罐子破摔,习惯怎么说就怎么说。
[……如果你对我一点兴趣也没有,没必要用这么明显的谎言。]白狼纹丝不动地坐着,看起来跟几秒钟前没什么两样。但我发现那双暗金色的兽瞳紧闭了一下然后迅速睁开,就好像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某种疼痛。他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凝视惨白的角落,[在没得到你的同意之前我什么也不会做,即使你是族群里的最后一个雌性。]
[问题就在这儿,我不是雌性,也非雄性,我们的种族没有性别之分,也不依靠交/配的方式繁殖——我说了,我们不是同类。]我像下达法院判决一样冷静地说道,[虽然不清楚你的能力为什么会在我身上起作用,但我不会在本质性的问题上遮遮掩掩,即使会因此令你失望。]
白狼猛地起身,脖子与后背上的毛乍然竖立,本就庞大的体型仿佛更大了一圈。他的双唇向后拉开,龇出白森森的利齿,从齿缝中挤出被撕碎似的低吼——这是他的宿主身体即将发动攻击的姿势!
[你早就知道,是吧!知道我们这个种族,知道我们的能力!]他凶狠地怒视我,周身弥漫出的敌意一触即发,[你接近我为的就是这个吗,就跟那些贪婪的掠夺者一样?!]
我不知道他所谓的“掠夺者”是谁,但我想目前的气氛不太适合友情提醒——要说接近,也应该是他先接近我,主动与我进行‘同调’的。
[说话!为自己辩解!]他在我的每一个神经元里咆哮,愤怒而不甘,[告诉我你对我的能力不屑一顾!]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为我所未知的事。
[我无话可说。]
那一瞬间,我从他眼中读到了一股深切的仇恨——是的,仇恨。它们渗入骨髓,代替血液在他的心脏与肢体内奔流,怒吼着试图找到宣泄口。
我的本体感应到巨大的威胁而在宿主体内不安地躁动起来。毫无疑问,他是我见过的寄生体中最强的一个,如果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非爆发不可,我对获胜的几率完全没有把握——也许我和他其中的一个会惨胜,但最有可能的是两败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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