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和亲(56)
“不!”炎猛地掩住面孔, 火折子掉在水里,熄灭了。
炎的眼前再度浮现出那日惨剧。
他带着追随着他的门客与王府亲兵冲进御花园, 与“逆臣”景霆瑞的军队决一死战,因为没有乌斯曼的援兵,那些对他忠心耿耿的江湖门客和士兵,被一一斩杀。
鲜红的血就像喷泉一样四处喷溅,即便他嘶声力竭地喊着:“快撤!都别管我!你们快撤退!”
“不!殿下!您不走,我们也不走!”他们奋力厮杀着,护着他们的殿下想要突出重围。
他们一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儿,都是大燕最好的士兵,却跟错了一个愚蠢的主子,炎心里很痛,痛极了时,他恨不得拿把刀扎进自己胸口里,这样才叫解脱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死了,而我还活着?
炎自问,为什么自己身边总有人会莫名地死去,死的一点价值都没有。
望着那座空落落的永和亲王府,炎每走到一处都仿佛看见门客、士兵笑着与自己招呼:“殿下,早啊。”
“殿下,您什么时候有空,来与卑职过两招?”
“殿下,这是喜蛋,我媳妇生了,是个闺女,她说要好好谢谢您,要没有您相助,也就没我们眼下安稳的日子……”
炎驻足于青瓦朱廊下,心里不断念着:那些人是最不该死的。
朝中的逆臣贼子已彻底铲除,皇兄虽然以帝王的身份生下一双孩儿,但无人再敢对此质疑。景霆瑞以一己之力,不仅护住皇兄的帝位,更护住了他们的小家。
就如他最初的起誓,“瑞瑞”此生只为守护淳于爱卿一人。
景霆瑞对皇兄的专情与忠心,已经到了对其他人极度无情的地步。炎尽管明白景霆瑞的苦衷,明白他是为了皇兄才演出反间计,但依旧很讨厌他,就像讨厌自己一样的讨厌景霆瑞。
大风大浪过后,大燕皇宫内外都是一片祥和,炎不能在众人微笑时露出那不和谐的难受神情,父皇、爹爹、皇兄等等都在为他担心……而他恰恰是最不值得被人担忧的。
虽然他很想一死了之,但是心底深处又知道不可以,如果不负责任的死了,只会伤害到更多的亲朋,让他们痛哭流涕而已。
但若能似行尸走肉般活着,倒也罢了,他偏偏又对着那物是人非的“风景”紧抓住不放……任由痛苦一遍遍、鲜血淋淋地挖开着内心。
炎深深陷进一个令他窒息的黑色泥沼里,怎么挣扎都爬不出去……
他曾经还以为至少皇兄还需要自己,但原来并不是。
皇兄此生只要有景霆瑞足矣。而他——一直以来都以为是景霆瑞抢走了最疼爱他的皇兄,但原来也不是这样。
是他强行插足在他们二人之间,以“皇弟”的身份“惹是生非”,从头到尾,他“淳于炎”都是多余的一个人。
污浊的“泥沼”一点点地覆盖住眼睛,白天他脸上展露的笑容有多灿烂,晚上心里漫溢的痛苦就有多强烈……
“一直以来最该死的都是我才对……”炎浑身颤抖的跪倒在地,脸色苍白如纸,他喘不上气,不断流淌的鲜红血水将他也染红了……
有一道黑影悄然从墙根处靠近,炎毫无察觉,亦无还手之力,他崩溃了,倒是霜牙飞快地咧嘴,低声呜咽,摆开了杀人的架势。
“救、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这微弱的呼喊声响起在炎的身后,与霜牙的低吼声混在一起。
“嗯?”炎即刻回神,往后看去,他的眼睛已经适应这片黑暗,那个喊着救命的男子浑身的血都泛着深黑的光,只睁着一只眼。
炎急忙奔过去,凑近才看清是那个因为脸部受伤而包着手绢的年轻人,他浑身颤抖着,看到炎更是连滚带爬地扑了上来:“救我……好多箭……!”
“别怕,没事了。”炎赶忙安慰他,还扶着他的胳膊,将他从水中拉起。
“霜牙。”这是炎第一次叫霜牙的名字,它抬头看着炎。
“你去看一看,还有活口没有?”年轻人本就身受重伤,此刻还能活下来,这让炎重新燃起希望。
霜牙的眼睛和嗅觉都比炎厉害多了,它听话地去每个人身边探查。
年轻人伤得很严重,肋骨断了好几根,应该是被水流冲击后撞上墙壁的缘故,他肩膀和胳膊上也都是被利箭划破的伤口,血淋淋的,炎撕扯下里衣的下摆,给他包扎好,并渡了一点内力给他。
年轻人的气息明显平稳下来。
霜牙回来了,一声不吭地蹲坐下,结果很明显,这里没有别的活口了。
炎无声叹气,但总算还有一个人活着,炎扶着他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地回去了。
乌斯曼用衣料和大水冲下来的木头等东西,生起一个小篝火,给幸存的人取暖。
这地下的水寒冷至极,一开始大家忙着逃命没感觉,现在从嘴巴里喝出的气都是一团团的白雾。
“炎!”
看到炎扶着一个伤者慢慢走回来了,乌斯曼才松了一口气,他没有待在篝火旁,而是站在走廊边等着。
此时乌斯曼的银发和银睫上都点缀一些湿漉漉的细小水汽,他一眨眼,便都滚落下来,那闪闪发亮的样子,很是美丽。
炎却没什么表情,只是道:“就剩下他一个了。”
阿雅婶上前帮忙接住年轻人,扶着他的肩头道:“来,孩子,快躺在篝火边暖暖吧。”
阿雅婶也说不出别的什么话了,她累极了,伤心极了,还冷极了。
她甚至都没注意到那浑身染血的炎就像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一样,比那受重伤的年轻人看起来还要凄惨。
“你受伤了?!”乌斯曼上下一打量,焦急地问。
“这不是我的血,是他们的。”炎回答道,神情淡漠得很,“你忘了吗?我会武功的,那些陷阱伤不了我。”
炎说着,没有走去篝火边烤火,而是走到一个水洼边,掬起一些刺骨的冷水,搓洗了一把脸庞,还有胳膊。
他的左臂和右腿本就被暗箭划伤,伤口一碰到冰水似烤火般灼疼,炎虽然皱起眉头,但并没有当回事。
比起丢了命的他们,自己还活着,不是吗?
乌斯曼蹲在炎的身边,看着他苍白的脸孔道:“淳于炎,我们谈谈。”
“什么?”炎感到匪夷所思地瞪着乌斯曼,这种时候谈谈,谈什么?他的脑袋又被骆驼踢了吗?还是被水泡晕了?他们之间有什么可谈的?
“炎炎。”
“我跟你没什么话好说。”炎冷淡地说道,脸孔已经洗干净了,可是心底的血怎么也洗不干净。
“我累了,想要歇会儿,你别烦我。”炎站起身,往远离乌斯曼的另一头走,乌斯曼跟上去,一把拉拽住他的右手腕。
“你干什么?放开!”炎心中的怒火蹭一下燃起,爆裂开来。
劲气如无数芒针飞掠过乌斯曼的脸颊、耳后,胳膊、腰间,湿漉漉的衣料瞬间被划破,乌斯曼白皙的肌肤露出点点殷红,就似那雪中红梅。
乌斯曼没有退让,拽住炎的双手举高摁在墙上,紧接着,强吻了上去。
唇舌纠缠在一起的声音激烈得就像在打架,各种粗声粗气的喘息和呜咽。
“住手……唔!”炎反抗强烈,脊背数次拱起抬离墙壁,但又被乌斯曼的腰胯给顶压了回去,唇舌更深地结合在一起。
而不管炎浑身爆燃着怎么样的怒气和不满,乌斯曼都像那屠戮全城的临泽暴君,全然不许他反抗,哪怕有血从他的嘴角流下,他也不让开分毫。
面对蛮力压制的乌斯曼,炎竟然毫无办法,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瑟颤栗起来,肩背一再地抵紧着墙,风化的墙砖沙沙作响,就似那衣带摩擦之声。
“唔唔……”炎无法顺畅呼吸,难受得半眯起眼,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潮。
乌斯曼忽然放开了他的手腕,炎立刻想要推开乌斯曼的脑袋,但是乌斯曼一个无比放肆的举动令他惊得浑身一凛,那个因为缺氧而不怎么清醒的脑袋骤然清醒过来。
在这种地方……乌斯曼想干什么。
“你这混账!住……!”炎双颊上的红晕顿时更深了几分,挣扎得更激烈也更无力。那里是男人的弱处,就算自制力极强的炎也不能例外。
炎的右手抓着乌斯曼的银发,手背上深蓝的筋脉全都浮、凸出来,所有惊叹的、哽咽的喘息都被乌斯曼的吻给吞噬殆尽……
当乌斯曼终于松开炎的时候,炎急促抽气,身体摇晃了两下,差点直接跪倒在地。
乌斯曼及时伸臂一拦,将浑身轻颤的他抱稳在怀里,但是炎很快站直身子,使劲推开乌斯曼,但炎的双腿依然发软,他晃着身子,往边上退了退,靠在墙角里。
乌斯曼伸出双臂,直接撑在两面墙上,看着被堵得无路可去的炎,低语道:“哭吧。”
“什、什么?”炎皱着秀眉,大红着脸,怒气里混淆着各种情绪,一时间竟然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我不是欺负你了吗?你现在可以哭出来了。”乌斯曼说道,那双绿眸紧紧地凝视着炎,就像要透过他那副假装坚强的皮囊,去看穿他那副已经破得一塌糊涂的内里。
“哭”这件事对炎来说好像变得很陌生,他已经记不得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哭的了……
第55章 真心
大燕的大臣们也曾经因为这件事骂过他无情, 说他哪怕是在昔日下属的丧葬礼上, 也没有流一点悔恨的眼泪呢。
也不知从何开始的, 他似乎只会两种表情——笑和不笑。
“就算被你欺负了,那也犯不着哭吧。”炎冷然道,转开脸, “我就当是被狗啃了吧。”
“呵。”乌斯曼眯眼一笑,凑得更近, 那迷人的嘴唇几乎碰到炎的耳垂, “既然只是‘被狗啃’, 那我继续做下去,也没问题吧?”
“你说什么?”炎双手用力一推乌斯曼的肩头, 怒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在这里杀我?”乌斯曼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你身为大燕亲王,在西凉刺杀我, 就不怕挑起两国大战?”
乌斯曼的话提醒了炎,阿雅大婶就在不远处歇着,自他和乌斯曼纠缠到一起,他们几个人就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 背对着他们烤火、歇息。
但除非又聋又瞎外加心智全失, 才会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吧。
炎直到这一刻才想起还有旁人在,顿时羞恼交加, 脸孔又红又烫。